2008年5月12日，凌晨1点01分。
我送完最后一名客人，将出租车停在出租车公司的停车场里，坐上回家的末班公交车。
初夏，夜晚的空气微凉。公交车在老旧的城市道路中穿行，南城正处在房地产高速发展的时期，到处可见新拔起的楼房，房价也随着房地产业的发展而日新月异。
公交车晃晃悠悠地到站，我一边下车，一边掏出一支烟，犹豫几下又将烟放回烟盒中。车站旁的路灯在我下车的那一刻突然偃旗息鼓，整个车站陷入黑暗之中。公交车站站牌孤零零地立在车站的正中央，一名老人正佝偻着背，杵着拐杖悠悠地望着我。
站牌上挂着的电视机尽职尽责地循环播放着南城新闻，提醒着广大市民注意：“南城新闻：最近流窜于南城各地的连环杀人凶手还没有找到，昨日已经发生了第五起杀人案。凶手一般在深夜选择女性、老人或者青少年犯案，请广大市民朋友注意防范。”
我又瞥了一眼站在公交车站台上的老者，将手插入外套的口袋，转头朝小区大门口走去。
我住在一个八十年代建造的老旧小区里，除了租金相对便宜之外，还因为其距离出租车公司相对比较近。
刚走到小区大门口，一个穿着蓝色校服的中学生跑了出来。他皮肤白净，身材瘦长，校服松垮垮地套在身上，显得有些滑稽。
我心中一动，看了一下手表，时间凌晨2点。
我伸手拦住了这名中学生。“同学，这么晚了，你打算去哪里？你父母知道你这么晚还不睡觉吗？”
中学生抬起眼眸，望向我，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在月光下亮晶晶的。“我爸爸妈妈又不关心我！他们快12点才到家，到家后就数落我成绩一塌糊涂！”他几乎在用气声嘶吼着。
我一把按住对方的肩膀，安慰道：“你父母也是为了赚钱才这么晚归家的，如果他们不赚钱，你喝西北风啊！”
“可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随便判断我没有努力，我也想考上重点高中啊！”他塌着肩膀，浑身颤抖。
“孩子，当你长大了便会知道，你很期待的事情多半会落空！”一个诡异的声音突然从我身后响起，我慌忙转头，猛然间看见一张苍白的脸！
此人身材身材瘦削，消瘦的脸上眼窝深陷，眼珠黯淡无光，脸色苍白，仿佛连灵魂都被抽走一般。
“你是？”我皱紧眉头。
蓦然间他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牙齿在黑夜中发出森森白光，“我住在你隔壁，不记得了？今天……哦，不对，昨天下午搬过来的。”
我仔细回想一下，昨天下午我回家拿东西的时候的确看见对面一直空置的房屋内住进了人。“你大半夜干嘛在小区里晃荡？不用睡觉吗？”
他声音嘶哑，眼睛却一直往中学生那边瞟，“我睡不着，所以晚上到小区里散散步。”
我警觉地望了他一眼，催促中学生道：“同学，不管怎么样，你父母也是关心你，或许用错了方法。现在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家，不要让他们担心。”
中学生傻乎乎地点点头，转身回家。
我再次瞥一眼邻居孱弱、瘦小的身子，“你还不回去？”
“不了，”他摆摆手，“我再转转。”
我点头，自顾自地朝家走去。
回到家中，我伸了个懒腰，伸手点亮客厅的灯，给自已泡了一壶茶。这是我多年的生活习惯，每天再晚都要喝一壶茶才觉得生活有了意义。
我端着茶杯在茶几前坐下，打开电视。夜间新闻继续重复着：“请南城广大市民注意防范，尽量不要夜间出门。”
我轻嗤一声，像我这样的人如何保证不要夜间出行？
呷一口茶后，我眼神不由自主地瞥向客厅紧闭的窗帘，忽然一个念头在我心中升起。我走到窗帘旁，将落地窗帘打开，月光瞬间照进房间，又被客厅明亮的灯光吞噬。
他，我是说我的新邻居仍然站在楼下，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小区大门口。从上往下看，他的身材显得愈发瘦弱。我摇了摇头，将心中的想法驱散出去。怎么可能，连环杀手即使不是身材魁梧，至少也得身手矫健。
我重新将窗帘拉上，将最后一口茶送入口中，转身关灯回到卧室睡下。
窗外不知何故居然开始下起雨来，我缓缓闭上眼睛陷入了沉思。
我站在小区大门口，看见一具尸体正躺在岗亭旁。他还穿着那件宽大、明显不符合他身材的校服，脸上却没有了生气。
他脖颈处被人割破一道深深的伤痕，鲜血缓缓渗出，沿着道路低洼的沟壑流入下水道。
我心中一阵恶寒，左顾右盼一阵，整个小区空空荡荡，只有新闻中主播无机质的声音不断在我脑中徘徊。
地上的尸体突然睁开双眼，眼珠从眼眶中掉落，黑洞洞地眼窝盯着我，“你为什么不帮我？你为什么不帮我？你为什么不帮我？”
我浑身一竦，“啊”一声大叫出声。
我坐直身体，转头看见窗外仍然黑漆漆一片。我抹着额头的细密汗珠，心中一松，吐出一口气来。刚才的噩梦让我一阵恶寒，再也难以入眠。
我盯着卧室的天花板发了一阵呆。
清晨7点，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起床，开始洗漱。
洗漱完毕之后，我给自已倒了一杯牛奶，将一个鸡蛋打入煎锅中。很快，整个房间便弥漫着鸡蛋的香味。
我将煎好的鸡蛋送入口中，打开电视机。
“请广大市民注意，流窜在南城的连环杀手还没有落网，请夜间出行的市民注意安全！”
我面无表情地拿起遥控器，将电视关上，再次打开窗帘，让清晨的阳光照进房间，深呼吸一口清晨带着泥土芬芳的空气。
我的新邻居居然还在楼下徘徊，转头和我的视线对上。他朝我一笑，露出八颗牙齿。我回以一个礼貌的笑容，转身出门。
早上8点半，我接过领班递过来的车钥匙，开始了日复一日的工作。
接了两位客人之后，我将车停在一条断头路上打算休息一会。一对夫妇牵着一个年纪只有五、六岁的男孩从街对面的小区里走出来。
男人身材高大，额头宽阔，一看就是一位值得信任的人。女人眉目清秀，梳着波波头，眼神温柔地盯着小男孩。男孩则满脸写着天真，未经世事的小脸上挂着两个酒窝。
男人走到车前，敲了敲车窗，隔着玻璃问道：“师傅，出车吗？”
我将车窗降下，“你们去哪里？”
“不远，去北城区，小家伙的外公今天生日。”男人声音带着笑意。
我按下解锁键，道：“北城区不近啊，那边地广人稀出租车不好打，我给你留个电话？如果回来打不到车的话，可以联系我。”
男人带着妻子和孩子在后排坐下，接过我递过来的名片，点头道：“多谢师傅，到时候我给你电话。”
我朝后视镜里望了望，看见小男孩正盯着我的后背瞧，赶紧移开视线。
一个半小时之后，我将车在一家旧宅前停下。待那一家人下车之后，继续一天辛苦的工作。
下午6点，我将出租车开回居住的小区，打算回家休息一会。走到家门口，看见邻居家的灯还亮着。我本想敲门去和新邻居在正常的情况下聊一会，手刚伸到对方房门前，又犹豫起来。
正在犹豫的时候，门突然打开，新邻居苍白的脸出现在眼前。“你怎么在这里？不进来坐坐？”
我心中突然一紧，探头看见客厅里还堆着几个大纸箱子。“不了，我家里有好茶，要不你来我家里坐坐？我看你这里好像还没有完全收拾好。”
邻居尴尬地望向客厅，解释道：“我刚搬来，东西还得慢慢收拾，要不我还是去你家吧。”
我点头。
我领着新邻居在客厅里坐下，沏上一壶热茶。“喝杯茶解解渴吧，我这里没有什么好招待的。”
他扬起头，“没事，我带了红酒！”
我嗜酒如命，赶忙跑回房间拿来两个玻璃杯。“欢迎搬进新家！”
玻璃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杯中红色的液体晃动。我抿了一口红酒，觉得酒香扑鼻。
“真是好酒啊！”我感叹。
“你可真识货！”他回以微笑。
“砰”的一声酒杯落地，红色的液体瞬间将客厅的地毯染红。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我，笑得一脸天真，“酒里的药是我定制的，谁说连环杀手就一定得高大威猛？你们都看不起我身材孱弱，我就让你们看看。”顿了顿，他又说：“谁说我只杀走夜路的老人和儿童，杀死你这样的强壮男子最快活！”
我身体不能动弹，思想却十分清明。我直直地盯着他，没有办法说话。
他在沙发上坐下，端起茶杯，“看不出来，你一个出租车司机还挺有情调，居然懂得品茶。”
我保持沉默。
“不怕告诉你，”他自顾自地继续道，“我就是南城最近五起命案的凶手，你将会是第六个。你应该感到荣幸，被我看中。”
“砰”的一声巨响，公寓大门被人撞开，几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端着枪走了进来。一时间，几把枪对着我的新邻居。
我活动了一下脖颈，缓缓从地上爬起身。一个年轻警察凑过来，“陈哥，你出马果然迅速搞定。”
新邻居瞪大双眼，惊异地望向我，“你……刚才明明！”
“就你这点把戏也想骗过陈哥？”年轻警察嗤笑一声，“陈哥可是我们南城刑侦队第二支队的队长。”
我抬头望了一下挂钟的时间，已经下午七点多了。我匆匆离开家门，只留下一句：“给我把那个混蛋押回警局！”
我重新坐上出租车，刚坐进出租车，车后门就被人打开，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坐了进来。
就在这个时候，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带着孩子的男人打来的，“师傅，我们是早上去北城区的那家人，你现在在哪里？方便来接我们吗？”
我瞄了一眼路边的路牌，点头道：“你们等我，我大概十分钟后到。到了我给你电话，电话号码就是这个手机？”
“是的，到时候就给这个手机回电话就可以了。”男人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我转头望向刚坐进我后排的乘客，朝他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不好意思，家里有事，我没有办法送你了。”
后排的乘客立刻变脸，骂骂咧咧地推门下车，“不能接客刚才还停车？真是神经病！”
我没有理会这名顾客的无礼，调转方向盘，踩下油门，朝北城区飞驰而去。
十五分钟后，我来到那幢旧宅门口。看见男人正抱着小男孩站在旧宅大门前，女人则站在他身边。我推门下车，抱歉地笑道：“不好意思，晚了一点。”
男人笑了笑，“没事，我们也刚准备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