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饭在一家装修颇为低调的日式餐厅里进行。萧文林将一片生鱼片夹到我碗中，我盯着红乎乎完全没有烹煮过的生鱼片有些抗拒。
“这可是上好的生鱼片，只有最新鲜的鱼片才能生吃。”萧文林将一块鱼片夹入口中，脸上露出满足的神色，“不吃，可是你的损失。”
我端起面前的牛肉饭，冷着脸道：“不用了，我吃牛肉就好。”说罢，又询问道：“要不我们去见见这名叫做刘涛的肇事司机？说不定能有意外的收获。”
萧文林朝我竖起大拇指，“那就这么办吧，瞎猫有时也能撞见死老鼠。”
吃过饭，我俩依据萧文林在警队资料库里查来的地址，坐上了前往刘涛家的公交车。
公交车经过南城著名的老城区，在狭窄的巷道里穿梭，不一会便在一片老楼林立的社区停了下来。我们依据地址，走过房屋鳞次栉比的街道，来到一幢多层老楼前。
“刘涛生活有些拮据，这些年和老婆还有女儿租住在这幢老楼里的一间两居室内。现在这个时候，他应该还未上工，正在家中午休。”萧文林抬头指着一扇黑洞洞的窗口说。
我看了下手机，现在是正午十二点半。我所剩的时间不多，如果不能在一点半之前赶回办公室，不知道又要承受瘦猴主编多少口水。
我迫不及待地走进老楼狭窄的楼梯间。楼梯间内由于没有窗户，户外的光线无法进入，只有一盏昏黄的顶灯忽明忽暗。楼梯转弯处堆满了杂物，有些还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我捏着鼻子，快速爬上五楼。萧文林似乎丝毫不受影响，颇为从容地领着我来到五楼的一间房门前。
我敲了几下房门，门内没有任何动静。我又试着再次敲了几下，隔壁房间一个女人闻声探出头来。“这家人现在正在睡午觉，你们有事晚点再来！我女儿才两岁，都被你们给吵醒了！”
我不好意思地朝女人点头微笑，“不好意思，我们找这家主人有重要的事。不是故意打扰你孩子睡觉的。”
女人十分不悦，翻了个白眼，将房门“砰”地一声关上。可能是关门的声音吵醒了屋内之人，房门内响起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女孩苍白的脸从门后探了出来。
“你们找谁？”女孩声音如蚊子一般细小，如果不是在寂静的午后，我可能都听不清楚。
“我们找刘涛，不知道他是否在家。”我尽量露出友好的微笑。
女孩将房门关上，打开链条锁，又再次将房门打开，侧身让出一条通道。同时，转头朝屋内嚷道，声音洪亮和之前的矜持判若两人：“爸，又有人来找！”我莫名听出了那个“又”字背后的咬牙切齿。
卧室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穿着白色老头背心的男人走了出来，白色的背心衬得他皮肤黝黑。他头发已经花白，脸上也留下一道道深刻的纹路，很难相信这人不过刚满四十岁。
刘涛看见我和萧文林的时候，身体微怔，随后又放松下来。“你们是谁？报社记者？关于那个女孩的死，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而且警方也已经判定那是一场意外事故，我也差点因此丢掉工作。五年了，这种折磨还不够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第一眼看见刘涛的时候，就莫名其妙地觉得在这场车祸里，他也只是一名受害者。
“我们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和您确认一下撞车的那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语气克制而客气。
刘涛叹一口气，掏出打火机，缓缓点燃一支烟。烟雾从他的指间飘出，缓缓上升。“当时，我接了公司派来的一项工作，货车行驶到夕水路的时候，看见一个女孩突然从人行道闯进主马路。当我看到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你确定是女孩突然闯进街道的？”我再次确认。
“我十分肯定，货车行驶过红绿灯的时候，街道中间没有行人。”刘涛点头，十分肯定地说，“我在第一时间踩下刹车，警察也是根据刹车的轨迹确认我无罪的。”
我转头望向萧文林，他居然难得一本正经地朝我点头。更深的疑惑萦绕在我心中，“那你当时注意到宁霏，我指那个女孩为何突然闯出马路吗？”
刘涛将手中的烟在客厅吧台上的烟灰缸里摁灭，摇摇头，“你不是第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我也很想知道答案。但是当时事情发生得太快，我没有看清楚。”
“那……”我缓缓站直身体，带着一丝歉意地道，“既然如此，我们也就不再打扰。”说罢，我和萧文林再次穿过狭窄且昏暗的楼梯走道，离开了刘涛的住所。
走出老楼，我还沉浸在刚才的谈话中。不经意间，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瞬间睁大双眼，拔腿开始狂奔，“已经一点十五分了，为什么不提醒我？糟糕，一会肯定会被主编骂个狗血淋头！”我边跑边抱怨。
我转头，看见萧文林正悠哉悠哉地走在我身后，我俩的距离越来越远。“你急什么，横竖现在都来不及了。”
我：“……”
当我火急火燎地赶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下午一点四十分了。瘦猴主编就像尊门神一般站在办公室门口，朝每个胆敢迟到的员工送出眼刀。我缩缩脖子，庆幸自已并不是最后一位。我对于比我还晚到的同事心存感激。
刚在办公桌前坐下，萧文林的短信便到了：“怎么样？瘦猴主编把你给煮了，还是炖了？”
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回信道：“今日运程不错，可能因为出门看过黄历，逃过一劫。”
萧文林给我发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既然如此，不如问问黄历，为什么日记本还不让我们出去？”
我咬紧后槽牙，最终还是决定不要和他计较，“你说，如果不是五年前的车祸有蹊跷，会不会是赵青自杀的案子有问题？”
手机对话框上一直显示对方在输入，信息却迟迟未到。刘涛握着烟不断颤抖的手指在我眼中再次浮现，我开始越发确定自已的判断。
五分钟后，萧文林的信息姗姗来迟：“我去警局资料库里查一下。晚上七点，我们在南城百货一楼大厅的牛排店见，听说那家牛排一定要吃五分熟的。”
敢情这五分钟他在查晚上吃饭的餐厅，果然吃货的世界是我无法企及的。
晚上七点，夜幕开始降临，城市的喧嚣渐渐散去，朝九晚五工作的人们开始归家，道路却变得越发拥挤起来。
我好不容易挤出沙丁鱼罐头似的地铁，来到南城百货一楼的牛排店。走进颇具法兰西风格的餐厅，我第一眼便看见坐在靠窗位置的萧文林。
“你查到了什么？”我在他对面坐下，语气急切。他却慢条斯理地合上笔记本电脑，“并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警察判定赵青是自杀。”
“那就是赵青的案子也没有什么发现？”我有些绝望地问，“难道这本破日记本出现了意料之外的bug？”
萧文林摇头表示不知，随后将一本厚厚的菜单推到我面前，孜孜不倦地推荐：“我建议你点这家店的招牌牛排，记住一定要五分熟，五分熟才能吃出牛肉最原始的味道。”
“随便吧，多少成熟我都没有胃口。”我将菜单朝萧文林的方向推了推。
“何必和自已的胃作对呢。”萧文林再次将菜单推到我面前，“也不能说没有发现，虽然警方认定赵青是自杀，不过她自杀的地点颇为值得推敲。”
“她不是在一幢市区的写字楼上跳楼自杀的吗？”我问。
“不错。事实上，在各大媒体的新闻里都没有特别指出是哪幢写字楼。可是警队的资料里却清楚地记录着，赵青是从谢氏集团的大楼楼顶天台跳楼自杀的。”萧文林挑起眉毛，眉目舒展，在明亮灯光地映衬下显得神采奕奕。
我皱眉，犹豫地问：“你说……这会不会只是一个巧合？”
“我觉得这很大概率只是一个巧合。但是，既然在车祸那边找不到突破口，不如查查自杀案。”萧文林抬手叫来一名服务生，“既然你不做决定，我就替你做了。服务生，两份招牌牛排，一定要五分熟。”
一个半小时之后，我和萧文林来到谢氏集团的办公大楼楼下。门口的保安们似乎全都认识萧文林，纷纷朝他熟络地招手。
“你的星际战士现在突破一级没有？”其中一名圆脸的保安打趣道，看来又是魔王大人的粉丝。
萧文林眨眨眼睛，语气轻松：“他正在星际世界的某个角落里哭泣，不过我很肯定他迟早有一天会振作的。”
魔王大人的魅力，我是说魔王大人的魅力，不是萧文林的魅力果然不同凡响，我俩在没有员工卡的情况下被一名年轻保安一路护送到大厦顶楼天台。
夜风有些微凉，月光洒在天台的水泥石板上，泛出银白色的光。此时的顶楼天台一个人也没有，安静得有些让人窒息。我环顾四周，天台空荡荡的一片。
萧文林点开手机屏幕，找到警局拍摄的案发现场照片。“根据照片来看，当时赵青是从这里跳楼的。警方根据案发时落地的角度和距离，判定她不是被人推下天台的。”
我蹙眉，“你说，有没有可能警察从一开始就认定赵青是自杀身亡的，毕竟她有精神科病史，严重的抑郁症。我听说警方只有在认定为他杀的时候，才会仔细做痕检调查。”
“你的意思是，我们在天台这里有可能找到重要的线索？”萧文林勾唇，开始摩拳擦掌，“那我们还等什么？”
这时，一直站在天台入口处的年轻保安突然插话，语出惊人：“你们待在这晦气的地方做什么？不久前，一个女人从这里跳楼。几天后，我还曾经在这里看见过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