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月明星稀。
陈知行仰躺在床上，即便知道气感会被怀中墨龙碎片吞噬，但他还是按照杨老丈给的吐纳术，躺在床上寻找那一口气感。
倒不是他喜欢做这种无用功。
只是实在睡不着，也不知道该干嘛，还有一部分原因，他想知道这墨龙碎片吞自已那么多口气感后，能有什么样的变化。
……
坠龙江名字凶险，连龙都得坠。
但实则江面常年平静，江北官府与江南世家之间，在雪灾还未来临之前，两边船只来往密切。
有人的地方就有贸易，而在江北，最不值钱的便是人。
如今这场突如其来的雪灾，靠近江北这江边停泊一艘艘巨船，而巨船之后，临近坠龙江中间，却漂泊着一叶孤舟。
孤舟上一蓑衣老者，佝偻着腰，手中握着一鱼竿垂钓。
面朝江北，背对江南。
江南气候温和，最适人居住，江北苦寒，尤其如今雪灾来临。
一江之隔，两方天地。
数人踏江不起波澜，如履平地般走到小舟前。
其中正有白日接待陈知行的那位罗家管事。
“莫世叔。”
蓑衣老者没有回头，只是抬起一只手，示意他们不要出声。
几人站在江上，弯腰垂头，无人再敢开口。
良久，蓑衣老者感觉到鱼竿上传来一阵轻微触动，手中发力，鱼线瞬间紧绷。
江水之下，似有怪物，在与手握鱼竿的蓑衣老者在角力。
如此僵持许久，紧绷的鱼线突然断开，江面下一阵阵翻涌，眼看就要在江面上掀起层层巨浪。
蓑衣老者长吐一口气，随着这口气吐出，江面下的翻涌瞬间平复。
也没有去管断开的鱼线，只是抖手将断开的鱼线再次抛下江水中。
“传闻在白马寺高僧毙杀那头蛟龙，这坠龙江出现后，江水中的鱼虾有啃食那蛟龙尸骨，染上了一丝龙气和妖气。”
“若是能钓上一头三境的鱼虾妖兽，炖上一锅汤，那滋味……啧啧。”
面对江北人众一脸默然的世家管事，此刻在这老者身后，即便是见不到蓑衣老者的脸，脸上表情也都谦卑热络。
“等这次事完，坠龙江诸多手段再无用处，到时候莫世叔可让我等小辈下江，即便是四境鱼虾等妖物之属，只要这江中有，我等小辈也定然为您擒来。”
“是啊，莫世叔，就当是小辈们的一点心意。”
莫世叔嘴角浮现一抹笑意，不过话语很是冷淡。
“你们这些小辈，一个二个也不藏着一点自已的小心思，刚出宗门，就把世叔叫上了？”
“你们叫我一声莫长老，都好过叫我一声莫世叔。”
几位世家管事面面相觑，拿不准这蓑衣老者心中到底是何意思，一时间无人敢开口说话。
眼前这蓑衣老者，正是江南坠龙江边上，建安郡莫家中人。
同时也是建安郡南楼少有的几位长老之一。
蓑衣老者轻轻摇头，叹道，“都说大临王朝与世家共江南，实际上真正的是世家，宗门，王朝共江南。”
“你们这些啊，出身在世家当中的子弟，一直以来都以为修行者无欲无求，而宗门中又有大部分是世家中人，所以默认世家与宗门是同一条线上。”
本就冷淡的语气，霎时变得更加冷冽。
“你们可曾想过，为何这么多年来，鲜少有世家出身的人，能够在任何一座宗门中，成为实权长老，又有多少世家出身的人，即便天资根骨与平常人相去不远，宗门内的长老收取弟子时，仍是选择寻常人家出身的人作为亲传弟子。”
来自世家的管事互相对视一眼，低下头来不敢说话。
蓑衣老者摇摇头，不想再多说。
他说这些，即便眼前这些在宗门修行，临时客串管事的世家子不清楚，他们家族当中那些老东西怎么会不清楚。
只是出生在世家，他们需要为世家添砖加瓦。
此时提点几句，也不过是这些人中，有几个确实是修行苗子，希望他们能在修行路上越走越远。
话到此处，再说也就没有意义了。
“这次上船的人中，以你们看来，有多少修行者掺杂于其中。”
几位世家管事率先摇头，“应该是没有，莫长老你先前交代过，让我们做好管事该做的事就好，不要擅自试探。”
“我们大多修为不过第二境，只有罗公良和赵明月是第三境修为，单单凭一双肉眼，要是修行者刻意隐藏，别说同境界，即便是第一境的修行者，我们也看不出个什么来。”
罗公良就是白日让陈知行上船的那位罗家管事。
他挑了挑眉头，脑海中闪过几张面孔。
“莫长老，我觉得有几人比较刻意，要不要试探一下。”
先前没有开口的那几位管事，也是如此想法。
莫长老没有说话，只是再次抬手让他们先闭嘴。
因为江面下，又有东西咬住了他垂落的鱼线。
这一次鱼线没有紧绷，被江面下咬钩的东西拖得游弋起来。
见一时半会没有脱钩的可能，莫长老才松一口气一般说道。
“不用了，要真是那几位在船上，你们又恰好倒霉，去试探他们十成十是个死。”
“别忘了，这还是江北，这坠龙江虽然阻碍了江北修行者过江，但对江南的修行者来说也多少是个掣肘，我也只能停留在这江面中心，再往江北靠，也有一些不方便。”
“放他们过去吧，到了江南，就是鱼儿进了网兜，比不得江北自由自在。”
见莫长老发话，诸多管事接连答是。
“罗公良，赵明月，你二人留下，其他人该干嘛干嘛去吧。”
诸多管事闻言依次作揖，如何来也就如何去，转身向着江北方向走。
罗公良是罗家巨船管事，虽说这个管事是临时客串，不过他那平平无奇的面孔，确实很像一个中年一事无成的家族管事。
至于赵明月，则是比身边的罗公良明媚许多，属于一顶一的绝色美人。
“你二人皆是出身旁支，家族当中给你们的助力微乎其微，这是你们二人的劣势，同样也是优势。”
“你二人明白我话中的意思？”
赵明月和罗公良对视一眼，随后躬身行礼。
“谢莫世叔提点。”
这一次被叫莫世叔，蓑衣老者没有再纠正。
“到了江南，你们不用回宗门了，各自心中应当有数，该去跟那些人就去跟吧。”
“若是机缘到了，你们真斩杀了那几人的传人之一，凭借这份功劳，将来成为各自宗门的核心弟子不是难事。”
赵明月声音清脆，“我二人心中知晓这个道理，从进入宗门开始，很少管家中事，不然也不会早那些人一步，突破到化丹境。”
莫长老轻嗯一声，“大道如剑锋，向来只能孤身独行，你二人能有这个觉悟，早早抛开身外事，这很好，也正是如此，我才对你二人稍稍看重几分。”
罗公良和赵明月二人行礼告退。
莫长老手中鱼竿一提，平静许久的江面猛然炸开。
一头与成人差不多大小，长须足足有四尺左右的虾状妖兽，被鱼线从江面中带出。
单从虾头上看去，竟有几分龙相。
莫长老抬手虚空抓握，这龙虾被他摄在半空中。
“这是第二次，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咯。”
龙虾眼中闪过一丝拟人的恐惧，止不住的颤抖。
莫长老抓握的手松开，龙虾落入水中，激起层层浪花。
似没有再垂钓的心思，将手中鱼竿扔到一旁，双手枕于脑后，就这般直挺挺的倒下。
“画眉娘，裱花郎，长发僧，磨镜匠……你们的传人是不是已经上船了。”
“还是说，你们准备强行硬闯，凿穿这坠龙江天堑，强行渡江。”
话到此处，莫长老自已个儿率先摇摇头，“除非江行舟没死，不然这倾注十家宗门，十一郡世家的坠龙江，对你们来说就是天堑。”
“要是这般容易凿穿，怎么会等到如今逼不得已才出手啊。”
莫长老双眼微微眯起，看着天上。
“满天星河压清梦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