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的汽车站比小镇的大多了。

一回生二回熟。房红文找到售票窗口买了票,坐在长条木凳上,眼睛紧盯着检票口,生怕错过登车的时间。

长途汽车都有座位。不单有座位,还有加座。

加座也已经坐满了,狭小的空间连转身都困难。车窗打开,风呼呼地响,一路风驰电掣的。

两百多公里的路程,从早上出发,到火车站已是黄昏时分。

房红文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火车站。

熙熙攘攘的旅客,操着天南地北的口音。人们携带着大包小包,步履匆匆。

售票窗口的队伍排得很长。经过漫长的等待时间,终于轮到了房红文。

售票员隔着木头箱子没好气地用麦克风问:“要去哪儿?”

房红文探着脖子、歪着脑袋使劲往售票窗口里看,却什么都看不见。一时语塞,竟不知怎么回答了。

“去哪儿?”话筒里再次传来对方没好气的声音。

房红文回头,看着身后长长的队伍,一双双焦急的眼睛正都聚焦在自已身上。

犹犹豫豫间,人群就开始躁动了起来。

“哎!前面的!你动作快点啊!”

“你不买我们还等着买呐!”

房红文被身后的声音一催促,便涨红了脸,好半天都憋不出一个字。

“去去去,想好再来!别耽误别人买票!”

不知谁力气这么大,竟将房红文生生地从队伍中推了出去。

“嘿嘿……一个小屁孩,毛还没长齐,还想学大人坐火车。”人群中发出一阵嘲讽。

人群乌泱泱的一大片,此刻队伍早已经长地看不到头。

“小伙子,我劝你别排了。就算排到你,估计票也卖完了。”旁边有好心人提醒房红文道,“你也是赶了巧,这几天卖货的都要跨省,他们有一群人,你一个小孩子可干不过。”

眼眶渐渐湿润,房红文却硬生生地将快沁出的泪水咽了回去。不认命得重又排起长队,结果——在即将轮到自已的时候,果然没票了!

正当房红文独自坐在火车站外的阶梯上,双眼空洞、怔怔发着呆,身后却响起一阵呼唤。

“喂!喂!”

声音重复了几回,房红文才蓦然发现,对方是在叫自已。

一个年轻消瘦的身影正靠在墙边,用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戏谑地看着房红文,嘴角露出漫不经心地笑:“傻子,发什么呆呢?不就是没买到票么!”

房红文警惕地望着这个与自已年纪不相上下的少年,下意识紧了紧自已手里的包袱:“叫谁傻子呢?”

“别紧张!”对方自来熟地在房红文身边坐了下来,“我都看见了。”

原来,当房红文被人挤出队伍的时候,少年便站在不远处将一切尽收眼底。少年只是轻笑一声,轻飘飘地说了句:“傻子。”

“看见咋地?你想咋地?”房红文气鼓鼓地盯着对方,拳头已经暗暗攥紧。

“哎哟,气性还挺大……我知道怎么上火车。”对方竟收敛起了笑容,换作一副正经口吻。

“你是要钱吧?”房红文眼中流露出一丝鄙视。

“哎!你可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少年叹了口气,“我可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还能是哪样?”房红文死死盯着少年反问道。

少年叹了口气:“你这人还真是倔……罢了!”随后便爽朗地笑了起来。

“你又笑个啥?”这人怎么看、怎么像个神经病,而且还病得不轻。房红文倒在心里涌起一股同情,年纪轻轻的,长得也怪好的,可惜了。

“你一会只管跟着我,我知道怎么上火车。”少年人神秘兮兮地道。

“真的假的?”房红文满眼疑惑、难以置信地撇了撇嘴。

“我用性命担保!”少年人见状、竟激动了起来,“过来!你来了就知道了!”

“一般火车头停靠的地方,都会有工作人员在那里守着,最主要的就是避开他们。”少年边盯着站台、边向房红文示意道,“车进站以后,得等人都走完,随后检票人员就会撤走。就是那个时候,你只要大摇大摆地上车就行!”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好办法!”房红文瞪着乌溜溜的眼上下打量着少年、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不就是逃票吗?!”

“嘿嘿!别说得这么直接嘛!”少年挠挠头,“你高尚?那请问,你有什么办法能搞到票上火车?”

房红文竟被少年问住了,一时语塞。

少年看着房红文脸上精彩的表情,心里偷笑:“好啦!放心吧!这招百试百灵!一会只要机灵点儿就行!”

为了让房红文更安心,少年竟还在他肩头拍了拍:“哥们儿,不用向我道谢啊!请叫我红领巾!”

“我不打死你,我不姓房……”房红文对着得意洋洋的少年翻了个白眼。

“你想过河拆桥啊?想得美!”少年竟嘟起了嘴,“我都把不外传的秘诀分享给你了!你竟然恩将仇报!”

“是我让你分享的吗?”房红文一筹莫展地瞪大双眼——这人不但有大病,而且还蛮不讲理!

因为有人同自已打打闹闹,时间竟如飞一般。

按少年的计划,二人真的成功地上了火车!

房红文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坐绿皮火车。

大开的窗户呼呼地向内灌着风,凉爽惬意。绿油油的原野迅速向后倒退,仿佛一双大手轻抚着过往的时光,只一眨眼的功夫,便都是新鲜光景,叫人欣喜若狂。

“傻子。”看着房红文沉醉的模样,少年便又露出了似笑非笑的模样。

“我才不叫傻子!我有名字!”房红文翻了翻白眼,继续看着窗外道。

“你叫啥?说来听听嘛!”少年饶有兴致地问道。

“房红文。”

“裴祖德。”

“哟!好名字啊!”房红文夸赞道。

“嘿嘿!是吧!”裴祖德挠了挠头,竟被夸得有几分羞涩。

“可不是嘛!命里缺啥、名字里就补啥!”

“房红文!你小子给我等着,看我不打死你!”

“来呀!我怕你?”

……

二人拌着嘴,这一路好不热闹。

只是,每当见到穿蓝色制服的人,便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灰溜溜地在车厢里到处乱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