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场大雷暴雨之中,最最高兴的,莫过于娟子和房红文母子。

“感谢老天爷啊!是你爸爸的在天之灵保佑我们!”尽管雨声已经大到、将娟子的声音几乎都掩盖了,但娟子仍旧欢天喜地、情难自禁地向天发出了一声呐喊!

二人彼此搀扶着回了家。娟子擦干头发、换上一身干净衣裳,立马就在厨房忙活开了。

她想起了那一年,路过稻田的老道。

原来,这就叫做“时候到了”……抹了把眼泪,娟子继续煮饭。

今晚,她决定将家里最后一捧大米饭和村长送来、一直不舍得吃完的猪肉都煮了!

大白米饭的香和红烧肉的香味掺杂一道,香气扑鼻!

这是房家顶顶丰盛的一餐,比过年还要隆重。

平日里,家里一贯都是蔬菜、野菜、番薯粥,也会和邻村换些吃的。靠着房红文这个打猎好手,时不时还能吃上野鸡、野兔或麻雀。

猪肉一般都是没有的,就连过年的时候都不一定能吃的上。这几年里偶尔能吃上一、两回,都还是村长背着她家婆娘送来的!

“哇!今天是过年了嘛!”房红文的肚子早已饿得咕咕直叫,惊喜地接过娘手里那碗还滚烫的大白米饭,就大口大口地扒了起来。

“慢点儿吃啊!别烫着了。”娟子心满意足地看着房红文的吃相,提醒道。

“娘,你一定也饿了!赶紧吃啊!别光看着我一个人吃。”房红文将最大那块、滋滋冒油的红烧肉夹起,放进娘的碗中。

“娘不饿,娘只要看着你吃,就分外高兴了……”娟子笑中带泪地说道。

“嘿嘿……”房红文憨憨一笑,露出了满嘴的油花。

“红文,把娘这碗饭也吃了。”娟子慈爱地看着房红文说。

“不,您吃,我吃一碗就够了。”房红文舔了舔嘴唇,碗中已是吃得一粒米都不剩了。

“吃吧!我知道,你吃一碗不管饱。你还在长身体,要多吃点儿,啊!”娟子将碗推到房红文面前。

房红文犹犹豫豫。最终还是肚子发出的咕噜声,替他作出了诚实的回应。

“儿子,你以前对娘说:‘我不单会照顾我自已,我还要保护您、照顾您一辈子!’”娟子动情地回忆道,“你还记不记得?”

“当然了!儿子说过的话,这辈子都不会忘的!”房红文放下了碗筷,“您放心,我当然会照顾您一辈子了!你看,我大难不死,肯定能实现对您的承诺!”

娟子破涕为笑。

可是,笑着笑着,眼泪却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好苦。

即使眼泪流了一次又一次,可为什么它仍旧是苦的呢?

“娘……您怎么啦?您为什么哭了?”房红文问道,“是不是今天的事,惹您难过了?”

娟子摇了摇头:“儿啊……娘相信,你一定是个说到做到的好孩子!我从来都不信,我的儿子会是什么……扫把星!”

“娘……”

“房红文,你给我听好了!”看房红文已将饭菜吃完,娟子一抹眼泪、深吸一口气,正襟危坐道:“吃过这顿饭,你房红文就不再是我老房家的人!”

屋外,雨势丝毫不见收敛。铺天盖地的狂风骤雨,间或电闪雷鸣。

屋内,房红文如遭雷击。怔在当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时间,竟连呼吸都忘了。

“娘!连你也相信他们说的,我会克六亲吗?”难以置信地看着娘,房红文“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娟子吸着鼻子,眼泪扑簌簌地流下,哽咽地看着房红文。

“娘!别赶儿子走!求您了!”房红文低头、向娟子哀求道。

娟子只是看着房红文哭,边哭边摇头。

“娘!求您别赶儿子走!”房红文流着泪,一下接着一下磕起了响头。

头和地板相撞,接连发出了“咚咚咚”的声音!

“儿啊!不是娘心硬!如果你继续留下来,他们会杀了你啊!”娟子也跪在了地上、扶起儿子时,已然泣不成声!

颤抖的手触碰到儿子磕破的额头,娟子的心都碎了!

这天底下,又有哪个母亲愿意与儿女分离?

房红文沉默了半晌,下决心似的说:“娘,那你跟我一起走吧!”

娟子摇了摇头:“娘就不走了……娘只想留在这里,这辈子都守着你爹。”

“可我走了,谁来照顾您呢?”

“放心,娘能照顾自已。”娟子从房里拿出一个布包,“你的包袱,娘已经替你收拾好了。里面有好几天的干粮,还有一点盘缠,你带上。”

“娘……”

“无论你去哪里……记得,都要好好照顾你自已!”娟子依依不舍、恨不能将儿子的脸刻在脑海里!

“娘……我……”房红文轻轻摇着头,似乎在说自已根本不想离开。

“走!趁着大雨!趁着他们还来不及阻止你!赶紧走!”娟子颤着声音、狠心地将包袱和一把油布伞塞到房红文手中,接着便推了他一把、又将门迅速关上!

还未等房红文回神过来,自已已经站在了雨中。

大雨冲刷着自已,仿佛在告诉自已:这一切都是真的!

“娘!”隔着门,从雨中传来房红文凄厉的声音:“恕红文不孝!不能再陪伴您了!我发誓,我一定会再回来的!娘!您要保重身体!等儿子回来!红文……叩谢您养育之恩!”

房红文跪在地上,郑重地向门内的母亲叩拜过,便毫不犹豫、在这个雷暴雨之夜离开了塘下河村。

“孩子……走吧!走得远远的!别再回来这里!”任眼泪肆意地留下,娟子却是一脸幸福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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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暴雨一下,就是整整三天三夜。

塘下河村刚经过春耕的田地,无一幸免,全都遭水淹了!

这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刚遭瘟疫,又逢雨灾!

村民们叫苦不迭!今年的收成,是全都玩完了!

因着这场暴雨发生,是在众人准备焚烧房红文之时。村民们便愈发相信,他真是天降灾星、命克六亲!

只是,等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房红文离开村子已经有几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