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矛盾的循环（四）
茂不知道谲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看到那个面孔，就像见到了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但那面孔却被时间打磨得十分的陌生了起来。
“茂，没想到你还在看你那脑筋急转弯啊？”她前倾着身子居高临下对着茂笑道。
“谲，我知道一般来说是不可能出现这种错误的，我隐隐约约就觉得是你在捣鬼了。”茂站了起来瞪着她，但她的身子却很高，茂踮起脚也无法从高处俯视她。
“你就不觉得是你自已在里面作祟吗？”谲高兴地笑着，她无视着周围的气氛，更无视着周围人的视线。
她的那一举一动，直接震撼住了在场的全部人。
“茂，我也没想到会成功啊！”她高兴地笑着，茂从她的脸上竟然感到了些许喜悦。
周围的喧哗声逐渐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谲那健康的笑声。
“你知道你这么干给我们带来多少麻烦吗？”
“嗯？”谲皱着眉头坐了回去，故作镇静地想了几秒钟，“我觉得没多大麻烦吧？”她摸了摸自已的后脑勺，接着她打定主意了一般站了起来，“好！茂，我们出去吧！”
谲拍了拍衣服，仔细捋平每一个褶皱，接着大步往门口走，
“你等等，你等等！”茂拎着她的衣领给她猛地拽了回来，把她拉到了厕所里。
顺带一提，拉到了男厕所里。
“你干什么！”她嘴巴里憋了一股气，仿佛含了一个气球。
“谲，你也成长一点了吧，就是这样你才……”茂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的嘴巴停住了。
“不要，什么条条框框的，太没意思了！”谲依旧在挣扎着，她的双手往前方不断地抓着。
“别闹了！”茂双手按住了她的肩膀，“窦姐可给你折磨惨了！”
“窦姐？那是谁？”她听到那个名字停止了挣扎，如同应激反应一般转过了身体，她的双手反倒按在了茂的身上。
“就是椅子上躺着的那位。”茂用下巴指了指窦的方向。
“原来她叫窦啊……”她点了点头，接着转过身去，“那么，再见啦！”
“等等！”茂又抓住了她的衣领，往他身边的方向一拽，接着手臂环绕过去卡住了她的脖子。
“你又干什么！”
“你说呢！”
“我又不是吃你们的醋了！”
“啊？”茂露出一脸不解的表情，嘴巴微微张开着，“不是，我是说你刚刚说你要出去吧？”
“嗯？”她在茂的手臂下停止了挣扎，手指揉了揉太阳穴。
“我说过吗？”她得出了结论。
“怎么没说过！”茂的语气变重了，“你说的那句话离我这句话就隔了几个自然段？”
“没有那么近吧！”谲眼睛开始瞟向窗外了。
“你反正给我站住就对了！最好站在这别动！”茂指了指脚下。
“诶？这是男厕所诶！”
“那你去隔壁的对称点待着别动！”
“茂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是不是被那群人教坏了！我才不在这里罚站！”
“被教坏的是你吧！我没追究你的所作所为都算好的！”
“我又不是故意的……”
“你别以为我还会像小时候一样……”
“原谅我好吗？”她瞪着眼睛看着茂，眼里闪着泪光，茂的眼睛在那一瞬间如同被强光照射了一般，赶紧闭上了。
“啊啊啊！你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
茂的心融化了，在几秒钟后他睁开了眼睛，他的心又重组了起来，他的眼前是一片空气，谲偷偷摸摸溜走了。
茂刚刚软下来的心瞬间变得坚不可摧，甚至下面还加了一把火，他踏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厕所。
此时厕所里传来了冲水声，一个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叹了一口气，他往门口看去，看到了茂一脸惊讶的脸。
茂怔住了，当他反应过来之后，他赶忙遮住了脸从门口走开了。
“现在年轻人玩得真花。”那个男人说道。
“谲？”茂在店内四处寻找着，此时的店内十分的喧哗，那吵闹声完全盖住了他的呼喊声。
“谲！”茂在店内四处寻找，竟找不到她的身影，他甚至连垃圾桶都翻过了，连她的头发都没有发现一根。
“喂！你说我们一定会出去吧？”人群中的一个中年男子终于按耐不住寂寞，拍了一下桌子猛地站了起来，指着茂问着，语气十分强烈。
茂被那吼声吓到汗毛直起，他看了看那男人红着的脸，他叹了口气。
店内的烟味越来越浓了。
“是啊！”周围的人应和着，仿佛被人打开了水闸一般，话语如潮水般奔涌而来，充满了整个房间，那无限循环的房间连在一起，就是一整片大海。
“你们看到一个这个高的女生了吗？”茂在空中比了比。
“谁管你那女生啊！你不是说能出去吗？”
“能出去的！那个女生已经出去了！”茂斩钉截铁地说道，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仿佛顺着这个语境他只能这样虚张声势一样。
“啊啊啊！谲，你跑哪里去了！”茂疯狂抓着脑袋，谲还是一如既往让他头疼，虽然在之前谲的淘气都有茂给她买单，不过这次就不一样了，茂感觉怒火中烧，他只觉得谲很幼稚。
“连手机都没信号了，你让我怎么活？”身后依旧嘈杂着。
“不要吵啦！我都不好集中精神了！”茂用力吼了一声，他攥紧了双拳向墙上砸去。
他没心思管那拳头传上来的痛觉了，他满脑子都是愤怒，在那声吼声之后，房间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静，那沉静只是人们惊慌失措而产生的短暂的沉静罢了，不过就是在这空气都仿佛突然静止的那一片刻，茂感觉到了自已心中的灼热，仿佛张开嘴就能喷出火来。
茂知道，如果现在喷出火来，将是一种十分无厘头的展开。
他只感觉他只身一人站在火海中，他不是喷火的那个，他是被火烧的那个。
他靠在旁边的墙上，看着躺在座位上的窦，他仿佛有一种想法要呼之欲出，之前他一直试图压抑着，不过，在如此封闭的环境下，他的心理防线好像开始渐渐崩塌了，他觉得思考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他那个想法再也控制不住了，驱使着他的身躯，他慢慢从墙壁上剥离开来，走到窦的旁边，坐了下来，身子靠着椅背，颓废地望着天花板，长舒了一口气。
如同暴风雨后的宁静一般，在茂把怒火全都以拳头的形式发泄出来之后，竟陷入了完全相反的局面。
他想放弃了。
能坚持到现在也算是他的能耐了吧……
“窦，我们如果找不到谲的话……我们也不知道她到底干了什么……”
“我应该抓住她的，我又一次没有抓住她。”
他向窦的方向看去，他看到窦安逸的睡脸，他知道她已经睡得很死了，看到这睡脸，他竟然也觉察出了一点困意……
他的头渐渐向桌子靠去……
不对！
茂猛然抬起了头，他拼命地扇了自已几耳光，他突然想起一个事实，他的眼睛拼命地瞪着，看着那昏暗的灯光，看着那紧闭的门窗，那不与外界相连的门窗。
他看了看时钟，上面的时针还在动着，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了。
他四处环顾着，他数着房间里的人数，包括店员，包括谲，如果谲还在的话，粗略估算十五个人。
这个房间大概一百平米左右。
如此算来……
既然不通风透气的话……
那氧气还够用吗？
一般来说氧气含量低于19.5%就属于缺氧环境了，茂突然意识到自已的困意或许并不是真的困了，而是缺氧环境带来的后果，还有大脑懈怠思考……
甚至脾气暴躁也有可能是缺氧环境导致的。
如果再这么下去……
身心都会受到很大的考验，茂再次感觉到埋在自已身上的土越来越厚了。
他的心中涌现出了一种新的感情，恐惧。
他发现自已死亡的期限可能会提前，他之前考虑的是食物和水，却没有考虑到氧气。
他想着，如果出不去，至少还能活个几周。
看来就算是这点幻想也只能成为幻想了。
“算了，算了。”或许是缺氧的缘故，茂也不想再挣扎了，他的眼皮十分的沉重，他趴在了桌子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的手顺势垂到了桌子下，碰到了那个袋子。
那个谲一开始带进来的袋子。
他拉开了那个拉链，他四周环视着，接着把袋子里面的东西掏出来了。
里面并不是手枪，也不是变装用具。
是一个氧气面罩，一个氧气瓶，还有表面的钱，底面留了一张纸条。
茂呆住了，他变得清醒了起来，他看着那袋子里的东西，无奈地笑了。
她把所有人都骗了。
名为“茂”的鱼，打从一开始就被她钓起来了。
他振作精神，拿出了那张纸。
“亲爱的小茂，这里是你的谲谲～”
“有够恶心的。”茂把纸条拿远了几厘米。
“不仅是空间不断的矛盾循环哦，我们所做的事也是在矛盾循环呢～
我可是为了救我的小茂而绞尽脑汁呢～
不说了，氧气面罩是给你应急用的，但记住不要当着别人面用，不然他们会把你吃了的！
氧气面罩插在氧气瓶上用力按一下就能出氧气了呢，你应该会用吧，以防万一我还是说一下，因为小茂是真的有够傻的。
那些钱你想用就用吧，当作见面礼了，我进来所用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啦。
因为这个房间里的人都是设定好的，就算是陷入了循环之中，只是‘被设定在这个房间里的人’才出不去哦～
之后等你出来再解释吧，我就在门口等你，诶呀如果被你发现了我就知道我在里面待不久了……
这封信是我在进来之前写的，所以如果我没有被你发现的话可能我就直接带你出去了吧～
这封信就作废，作废！
还有啦，如果真的被你发现的话，你还是去女厕所找一找比较好哦～
这关系到我的b计划呢。
我相信茂茂肯定知道我在想什么的！我就只写这么多啦～
转换思维！”
“可恶。”茂脸红了一块，他感觉到了一种落差，他看到谲站在高处偷偷的笑着，而他却怎么也够不着她的鞋跟。
谲从以前开始就喜欢捉弄茂，在茂眼里，谲虽然看起来呆呆的，其实那只是她的一种掩盖的战术，每次他都会被谲耍得团团转。
他背起那个包，无视着周围紧张的氛围，走进了厕所，随便走进了一个坑位，锁上了门。
他拿着氧气面罩猛地吸了一口，他的大脑瞬间清醒了过来，仿佛新鲜地血液重新灌入了大脑，他感觉他的脑细胞重新恢复了生机，眼前瞬间明亮了起来。
他从来没有感觉视线变得如此清晰过，那吸进去的氧气，在茂的脑海里，充满了谲的气味。
他却涌上了一股不甘心的情绪，因为谲总是把事情搞得十分的复杂。
但最后弄清的只有她一个。
她以这种方式来寻开心。
而他，却对这种“聪明人”的取乐方式嗤之以鼻。
但是，就算他是如此不想要谲的帮助，甚至开始和她断绝了联系，最后，还是她把他救了出去。
他清楚地明白，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谲所导致的，他的所闻所想，都被谲所操控了。
他的大脑逐渐清醒了起来……
他的眼前逐渐的清晰，那一个个事实，如同刻在木头上的字迹，显现在了他的眼前。
五维空间，是谲先说出来的，她让茂的思维转向了完全驴头不对马嘴的方向。
茂回想着她那时的笑容，那带着半点嘲弄的笑容，此刻却如此地清晰可见。
就连“悖论”都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的。
她只是在看茂的乐子罢了，她含着笑，看着茂向着她期望的方向前进，她就会开心。
“就连这种危急关头都要猜谜语！”茂气笑了。
他看着信的最后几句，他一度怀疑是谲的阴谋，如果他真的进了女厕所，之后肯定会被谲嘲笑一辈子的，就算是被窦知道了……
“怎么可能，我这么一个正人君子！”
……
茂在女厕所的一个隔间里发现了谲留下来的衣服。
值得庆幸的是，现在里面没有一个人，他把门死死地锁了起来。
他仔细地端详着这衣服，是她刚刚穿着的那身衣服。
“这个也很重要吗……”他默默念叨道，“这个和逃出去的方法紧密相关吗？”
他拿出了谲的信仔细地研究着，他默默地念着上面的句子，仿佛要一个跟斗翻进去了似的。
“只是‘被设定在这个房间里的人’才出不去？”
“转换思维！”他默默念着，
“转换思维？”
不是想着要找到一个出口，而是……
想着如何让所有人出去。
他看着谲留下来的衣服，他的思绪在那一瞬间被打通了。
他高兴地冲出了厕所，他已经压抑不住他的喜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