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似火,赤槐域的秋天正午的日头竟然还是这样的炎热,躲在阴处又感到浑身发凉,这样热也不是,凉也不是的天,真让人不免脾气都有些暴躁。
绿奴很少看到令丘离发火,一直以为他是万事笃定心中有城府的,再大的事,也是被他轻易化解,可今日竟撞见了。许是这两日发生的事,让他有些疲倦,也许是还未想到妥善的解决办法。他一向待下人是很好的,所以才有那支训练有素的队伍。一个如此温和的公子,这会儿正在书房里与人争辩着什么。
绿奴站在书房的门外,她没敢直接进去,这些分寸就算是主子再宠下人,也是有的,懂得轻重,知进退,所以绿奴短短的时间内,不止打消了所有人对她的怀疑,还对她的行事做派都多加认可,不然令丘离不会将去阏泽府打探消息的任务交付与她。
听着书房里面的声响竟是有个女人的声音。不是老夫人,声音听着很年轻,也不是令丘禾,一个从未听过的,说话有些强硬的女人。
绿奴静静的站在廊檐下,盯着院中的一盆檀叶枫,叶子已经到了红的季节,红的过了头,就像昨日街上那满地的鲜血。红的发黑,屋内之人的对话还在继续。他们似乎在争论的是令丘府的一个茶园。绿奴没有听到开头,只从两人对话的只言片语中猜测出,这女子想要拿到令丘氏的一个偏远的茶园,正处在出城沿河流逆流往上二十里处,现下是由令丘府的佃户守着,书房内的女子只说是想要一处自已的茶庄,所以让令丘离割爱。
令丘府虽然比不上阏泽府及城主府那么的财大气粗,可家底也是厚的,小小的一个茶园而已,也不是什么挣钱的买卖,有什么可不舍得,至于生这样大的气。能进他书房的人,应是他熟悉或者亲近之人,到底是谁?
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尖锐,绿奴听到了“不知好歹”“同样的下场”。随着一声的砸门之声,书房出来一个妇人,身穿黑色绸衫,外披一个同色带斗篷的长袍,丝发被全部挽起,眉目间透露着阴狠,原本清秀的五官也因这股阴骘而有些让人发凉,她约莫二十六七左右年纪,出门之后并无其他人跟随,自顾自的走向出府的方向。
这女子到底是谁,竟敢同令丘离这样的说话,就像是吩咐自已的属下那般的肆无忌惮。对令丘府又如此的熟悉,凤凰门竟然对此人一无所知!
现在还不是调查这女人的时候,绿奴回来复命,公子吩咐她将首饰送去,自已已经完成,具体的公子还想知道的事情,就算是她和正霁没有禀报,令丘离也猜出个大概。
“进来。”盯着黑袍女人消失的地方还未回神的绿奴被书房内还在盛怒的人叫了进去。
可明明上一秒还在生气的令丘离,在看到绿奴的身影,脸色就缓和了下来,声音也如往常般的温柔。
“差事办的如何?”
“阏泽府内一切正常,已经开始操办起后日的喜宴。我们没有见到七小姐,说是扭伤了脚,不便见客。”绿奴如实相告。她还未想到什么办法,能让令丘离改变主意。来府一段时日,绿奴对令丘离的了解日渐加深,同样令丘离也越来越熟悉绿奴的手语。
“嗯,知道了。”令丘离果然没有惊讶,也没有反应,好像之前就知道了结果一样。他收起手边的一本打开的书,递给绿奴。
《清城赤槐录》绿奴以为是本关于赤槐的风土人志,粗略的翻看了几页。确实是一本关于赤槐的土地志,由300多年前的古人撰写的,其间包括河流,山川,田地,城池,散落的一些村庄,详细又细致入微,包罗很多细小的河流分支及注解介绍。再往后翻几页,看到了有名的那几座大山,关于每座山的详注里都有关于此山盛产的植被及矿物质,虽然有个别的注解,绿奴有些不懂,兴是古人和现在用词或者用字的不同,大意还是通的。
其中一篇,就是令丘离刚才打开的那页,上面还有东西压过的折痕。此处正是方才令丘离及黑袍女人口里的茶园位置。绿奴没有去过此处,看不出有何不同,上面标示的当年也只是一处普通的山林,应该是后来的人开荒劈林,将那一片的山头改造成了如今的茶园模样。
可光瞧着这上面,也没什么可不同的,有何值得令丘离如此的重视。
“你瞧的这页,正是我令丘府的地盘,多年前从外域迁过来的祖上当时买了这块地,并且请人打理成了如今规模的茶园。虽然没什么收成,可里面有几棵是令丘祖辈亲手种下的茶树,至今也有100多年了,我每日喝的晨茶均采自于那几颗老茶树,喝了这么多年,再喝不惯别的。现下有人出十倍的价钱购买那块地,要将茶园铲了,你如是我,该当如何?”令丘离并没有接着问阏泽府的任何事情,却将刚刚的失态解释了一遍。
怪不得当日绿奴第一次闻见令丘离晨起的茶如此的清香沁甜,原来是百年的老茶树,而且是祖上亲自种下的,不仅难寻,更是难得。茶树挪死不挪活,如若是将茶园卖了,那些老茶树自然也是不保的。
“公子的产业,当然公子说了算,十倍的价格,也买不到公子的心坎里,这样不知轻重的人,公子莫要生气,气坏了自已。”绿奴不能再火上浇油,她还有重要之事可能需要公子的配合,顺着他的意思,也许婚事上会有转机。
“公子,大小姐身旁的女使送来了几样摆件,说是为公子的卧房添些贵气。”初一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门口,打断了主仆的对话,说完这些,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绿奴。这是自找没趣的差事,正好撞在了公子的忌讳上。
本来后日的大婚,今日全府上下都应装扮妥当,那些亲属也该将贺礼等的提前相送,可直到此时,过了正午,令丘府内安安静静的,似乎并没有做好迎亲的准备。原本早就备好的东西,此时都在库房里躺着,初一不敢问,他知道公子的心思,可外人不知,府中除了老夫人,公子,初一,正霁,绿奴,再没人知道阏泽府的事情,令丘禾只一心照顾两个年幼的儿子,丈夫昨日的到来,她以为是多日不能归家,特此来瞧上一眼安心,殊不知丈夫只是来告知兄长赤槐域的巨变,顺带托付幼小。
所以才在今日将备好的礼品送了过来,老夫人自也是怕女儿担忧,没有同她讲这些。
绿奴知道初一的意思,他害怕公子一怒之下牵连到自已,特让绿奴帮着说些好话。
“大小姐今日做了些什么?”
“回公子的话,大小姐今日带着两位小公子一直呆在她的院中,未曾出去,也未见到过旁人。老夫人早起说是头风发作,有些不适,在斋堂诵经,到现在未出。”
“母亲头疼是老毛病了,见了多少名医也治不好,许是昨日之事又让她思虑过多。禾儿送的物件先收起来,另外,再命人开始装扮新房及府邸,七小姐嫁过来后,安排她住在后面的栖彤斋,那处院子是母亲以前最喜欢的,一直也空着,去库房再挑些合适的摆件,不要太过奢华之物,七小姐素爱高雅之色,那些俗物,就别脏了她的眼睛。”令丘离如此的安排着,这让绿奴及初一都始料未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