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陌……”

兰陌从柔软的床榻上醒来,呆愣的望着头顶的帏帐,一转头发觉外面天光大亮。

他又睡过头了。

这几日皆是如此。

好在主子仁善,对他也很好,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怪罪他。

他踏出殿外,不远处是一株长势旺盛的桃花树,盛开的桃花如雨一般洋洋洒洒的落在地上。

这株桃花树是主子亲手种下的,兰陌来到这里的第一年就感叹于它的长势。

主子费了那么多心血种的树,必然是极好。

“兰陌……”

那片桃花雨下,伫立着一神色温柔的白衣男子,在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兰陌被登时被怀永慕身披桃花的样子惊艳住了。

主子向来喜爱素色,虽贵为太子,却也没有很多装潢华丽的衣物,而兰陌觉得,即便是一袭素雅的长衫,也能将主子衬得惊为天人。

二人隔着一片桃花雨,怀永慕朝他伸出手,笑容温暖。

兰陌不自觉的迈开步子,向着怀永慕走去。

“主子……”

然而,当兰陌即将要踏进那片桃花雨时,怀永慕却突然改变了主意似的,向他伸出的手推了他一把。

兰陌对怀永慕不设防,竟真被推得退后几步。

怀永慕露出一抹苦笑,启唇道:“兰陌,你回去吧。”

“……去哪?”

兰陌被怀永慕推得有些委屈,主子向来喜欢和他亲近,有时更是玩笑般的让他睡在自已的床上,今日这是为何?

怀永慕抬眼看向他身后,兰陌也跟着看了过去。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暗。

只有主子这里是有光亮的。

兰陌神色慌张的望向怀永慕,委屈道:“主子,您不要兰陌了吗?”

怀永慕神情哀伤,他想碰一碰兰陌的脸,犹豫半晌之后,终究是没伸出手。

他回避着兰陌的问题,转而道:“兰陌,你要好好活下去。”

“已死之人不需要任何名节,你不必为我的死因而介怀。”

兰陌瞪大了双眼,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他不懂主子在说什么。

怀永慕释然一笑,最后留给兰陌的只剩一个虚影。

“兰陌,好好活下去……”

看着怀永慕带着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在眼前,兰陌眼角溢出一滴泪水,顺着脸颊流下。

他扯动着嘶哑的嗓子,无声张了张嘴,嘴角的血痂也被他挣开,渗出缕缕血丝。

“主子……别走……别……丢下我……”

趴在倾陌枕边的小九尾狐,听到动静后慌忙爬起来,看到倾陌的嘴角被挣裂了,匆忙伸出软软的小舌头舔了舔。

夙渊刚刚帮倾陌重新换了一遍药,此刻正在给床铺上新的被褥,动作进行到一半,他便敏锐的听到倾陌这边的动静。

“倾陌!”

他急忙跑到倾陌身边,发觉这人正紧皱着眉头,神色痛苦的张着嘴,无声哭泣着。

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这让夙渊彻底慌了神。

他动作缓慢的将倾陌搂入怀中,轻轻抚着人颤抖的后背。

“倾陌,别怕……没事了……”

尚在昏迷中的人神志不清的在夙渊怀中乱蹭了一番,嘶哑的嗓子发出破碎不成样子的音调。

“……别……别走……”

“什么?”

夙渊任由着倾陌将他的衣衫的蹭乱,伏下身子将耳朵凑到倾陌嘴边,只听这人迷糊不清的说着七零八落的话。

“……主子……别走……”

夙渊垂下眸子,轻轻拍了拍倾陌的背部,柔声道:“不走,一直陪着你。”

他不知道能让倾陌在睡梦中不断念着的人究竟是谁,但他知道,这人绝对不是自已。

怪不得……倾陌心甘情愿的留在烟云馆这么多年,也是为了那人吧……

思及此处,夙渊不免有些失落。

“哼……”

倾陌哽咽了两声,从微张的嘴里呕出一口鲜血,在夙渊手忙脚乱替他擦拭的时候,缓缓睁开了眼睛。

夙渊用布巾替倾陌擦去唇边的血迹,一抬头便对上了那双迷茫的眸子。

多日的疲倦一扫而空,他惊喜道:“倾陌!你终于醒了!”

“嘤嘤——!”

小九尾狐倒腾着几条小短腿爬到了夙渊的腿上,几条毛绒绒的尾巴在倾陌胳膊上示好般的蹭来蹭去。

倾陌半睁着眼睛,曾经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尽是茫然。

这是他睡的最久的一次了。

他梦到了主子。

怀永舟不是第一次这样折腾他了,这三年来,怀永舟在自已身上留下的伤疤数不胜数,所以夙渊挑断自已手脚筋的事,他根本没在乎过。

比这疼痛千百倍的折辱他都能忍下,夙渊那点怨气又算得上什么。

只是倾陌没想到,曾经他在疼痛中晕厥,后来都是被疼醒的,怀永舟从来不会允许旁人替他上药,只会用更残忍的手段将他逼醒。

而这一次,大概是睡的太舒服了,他在梦中差点跟随主子而去。

主子让他放下,好好活着。

但是倾陌放不下,至于好好活着……在主子能沉冤昭雪之前,他一定不能死。

“倾陌……?”

夙渊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倾陌这木然的神色,让夙渊很是担心,他担心倾陌受到的刺激太大,吓掉了魂,会神智失常。

倾陌的浑浊的眼眸动了动,与夙渊对视一瞬。

然而,还不等夙渊高兴,倾陌便又合上了眸子,头歪到一边昏了过去。

倾陌很少醒来后处在这种安全的环境中,至少他知道有夙渊在,短时间内是安全的,加上身体各种伤口都在叫嚣着疼痛,身下的软榻又十分舒适,他便放松又安心的重新陷入昏迷。

他太累了。

倒是这一举动,将夙渊惹得焦急万分。

他先是探了探倾陌的鼻息,又不放心的把上了人的脉搏,最后夙渊松了口气,好在只是单纯的晕了过去,没什么大碍。

小九尾狐蹲在一旁看着夙渊的举动一愣一愣,接着它又爬到了倾陌脸旁,努力舔舐着他渗血的额头。

只要它再努力几天,倾陌额头上的伤口就能愈合了。

临近傍晚的时候,夙渊又扶着倾陌给他喂下了小半碗汤药,虽然这人仍然昏迷着,有不少都洒在了衣襟被褥上,但也对他的伤有点作用。

熬这汤药的药材是夙渊从家里拿的,也算得上是凡间的极品,只是他没想到,这么名贵的药物用下去,倾陌的身子仍然不见好转。

可想而知,这人曾经落下的陈年旧疾有多少。

小狐狸蔫哒哒的蜷缩在床榻的角落,夙渊过去摸了摸,知道这小家伙是饿了。

也是,为了照顾倾陌,这小家伙跟着他已经好几日没吃东西了。

可惜夙渊也没有养这种小幼崽的经验,他只能凭着记忆,想起他小时候阿泽会喂给他一些羊乳。

这小幼崽跟他小时候一样也是个小白毛团子,那应该吃的也差不多。

夙渊这样想着,便下楼去给小家伙弄了一碗羊乳来。

可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夙渊再坐回床边时,倾陌便起了高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