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乱糟糟的教室里同学们七七八八落座后,教室的门打开了,还没等同学们看清楚,一个黑黑瘦瘦的人风一般大步流星走进来,站定在讲台上。教室里立刻鸦雀无声。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冷寒的年龄,青芒绝对不会把此刻教室前面的他划在年轻人的行列。讲台上的冷寒黑得像一块煤炭,瘦得仿佛会被一阵风刮跑,他穿着一件并不合体的白衬衫,阳光下白衬衫的白衬得他更加的黑。他正高声投入地讲着什么,大概是自我介绍之类的。“唉,又是个一言堂的老师”青芒心里自言自语着,她对冷寒的初印象并不算好。冷寒却并不在意青芒的想法,依然热情澎湃、滔滔不绝地讲着话,都是些她从小学开始就听得味同嚼蜡的规矩要求之类的话。冷寒讲话时两排时不时展露出来的洁白的牙齿更加衬着他的黑。他无疑是青芒见过的最黑的人,这一点真的让她始料未及。正在青芒无聊得想要趴在书桌上打个盹时,鸦雀无声的教室突然变得躁动起来,冷寒说了什么,青芒一点都没听到,她的大脑一直盘旋着一个高大帅气的高材生形象,而眼前的天差地别的老师形象彻底让她酝酿了一个暑假的好奇与激情碎成片片残渣,每一片都有着她能够清清楚楚听到的满是失望的声音。不管教室里是安静还是喧闹,青芒在另一个空间里放空自已。
半晌,她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发现同学们都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什么,整个教室洋溢着兴奋和新奇的氛围。怎么了?不在状态的青芒搞不懂大家在说着什么,她正要询问身边的同学,喧嚣的教室突然一下子安静下来。冷寒没有在讲话,同学们也都满脸兴奋地安静地坐着。几秒钟后,冷寒转身在黑板上洋洋洒洒写下一行大字“皎皎白驹,在彼空谷”同学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这八个大字的俊秀飘逸,瞬间征服了教室里这群初生牛犊。冷寒清了清嗓子,略带一丝神秘地说:“嗯,这句诗的下半句谁能背出来,我们就请他第一个挑选座位,好不好?”一语未落,教室里又热闹起来,这种新奇的分配座位的方式成功地收获了大部分同学的认可。然而,热闹之后却半天没有人能够接出下半句来。教室里的氛围有些尴尬,冷寒的脸上也渐渐有了一些焦躁不安。正当大家以为这套新生的安排座位的创举即将夭折之际,青芒鼓足勇气站了起来,她淡定地说出“生刍一束,其人如玉”。随着她的话音,冷寒频频点头,望向青芒的眼里满是惊喜和赞赏。教室里瞬间欢呼声掌声雷动,青芒看到了数个人头后面那张黑黑的脸孔上阳光一般暖暖的笑。“你是青芒”,这是冷寒跟她说的第一句话,显然,青芒对出来的诗及时解了冷寒即将面对的囧困,他的笑容里除了赞赏还带着些许谢意,而青芒要感谢的是爸爸送她的那本《诗经》,她利用一个假期时间熟读成诵,这一刻她才明白爸爸让她背诗时告诉她的道理“书到用时方恨少”,她能够没有“恨少”,还要谢谢那个努力读书的自已。青芒并不在意得到了万众瞩目的第一个挑选座位的机会,让她暗自窃喜的是冷寒老师知道了她的名字。这种对诗的分座位方式给青芒吸引来不少粉丝,让她迅速成为班级里炙手可热的人物。对不出来诗的同学纷纷跑到青芒身边,请求她帮忙对诗,被同学们团团围住的青芒更加引起了冷寒的注意。开始青芒还在担心自已透露答案给同学会被冷寒批评,可是看到他赞许的微笑表示认可,她就放心大胆地施展起了自已十几年积累的古诗文才华,每次帮助同学答对一句,班级里就传出一阵欢呼声,这让青芒感觉说不出的兴奋和自豪。她从没想过自已从小爱背诗的习惯能给她带来这样的高光时刻,也从来没想过她的初中生活是在一阵又一阵的喝彩声中开启的。青芒几次看向冷寒,发现他始终满脸笑意,满意、赞赏地看着她,不住地点着头,仿佛发现了稀世珍宝一样,这让青芒内心更加洋洋得意起来。
冷寒开始讲课,他充满激情和磁性的声音立刻牢牢抓住了同学们的注意力,青芒和同学们一样专心致志地听着课,她第一次发现语文课这样有趣。这就是大学生和普通人的区别吧?这就是爱读书的人和读书少的人的区别吧?青芒有些走神,回想着一个假期里小舅舅对冷寒的溢美之词现在看来的确一点不为过,能在这样的老师教育下成长,真的是小舅舅说的“三生有幸”呢!青芒正美美地想着,同桌突然推了她一下,她回过神来,发现冷寒正在提问她,要她读一段课文,在同桌的帮助下,青芒不无尴尬地找到那段课文,虽然之前在家里预习过,但是由于刚刚的溜号,让她担心会给冷寒留下不好的印象,愈加想读得好却怎么也读不好了。青芒越读越紧张,读到一个长句子时几次卡住,怎么也断不好句子,感觉到四周飘过来的嘲笑的目光,青芒的脸不由得羞得通红。她低着头静立在那里,放弃了想要读好的念头,从没想到自已会在初中的第一篇课文上就栽了跟头。青芒等待着冷寒的批评,做好了迎接狂风暴雨的心理准备,她早听说了他的脾气暴躁,却没想到如今自已将成为第一个引发他火山大爆发的人。青芒低垂着头不敢望冷寒一眼,可等了半天,却并没有霹雷闪电降临,许久,她听见冷寒低低的声音说“这篇课文对于刚刚升入初中的你们来说的确有点难,青芒同学先请坐,同学们认真听我来读。”青芒来不及分辨老师的话语中是喜是怒,只如同得了特赦令般长出一口气,立刻坐下来。冷寒饱含激情的声音立刻在教室里回响起来,当他边读边在过道上来回踱着步走到青芒身边时,青芒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瞟了瞟他,发现他脸上的表情是完全沉醉在课文中的,压根看不出是否因为她的错误生了气。青芒安下心来,专心致志地听讲,和同学们一道跟随着冷寒陶醉在语文课的美好世界中。
下课了,青芒正在整理书桌,冷寒径直朝她走过来,一脸严肃地说:“跟我来一下办公室。”青芒的心收紧了一下,老师该不是要批评她课文没有读好吧?她忐忑不安地跟在老师身后向办公室走去,边走边猜测着等待她的会是怎样的狂风暴雨。冷寒把手中的书和教案放在办公桌上,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杯水,急急地喝了一口,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和蔼可亲地对青芒说:“坐吧!”青芒有点受宠若惊,本能地往旁边站了站,结结巴巴地说:“不……不用了……谢谢老师!”正在这时办公室里又回来一位老师,冷寒不再坚持让青芒坐下,开门见山地对她说:“我看你的语文底子很好,会背的诗不少,你就当我的语文课代表吧!”青芒有些吃惊,她在小学时当过班委,但是,课代表是个怎样的职位,她并不清楚。不过,看来等待她的不是坏事而是好事呢!就是这课代表是个什么官呢,她在小学五年里可没见过这样的职务。冷寒见她一头雾水,耐心地解释道:“语文课代表的工作是这样的:你要向老师反应班里的同学对语文课程的学习情况,负责收发语文作业,要在学习上起带头作用,为同学作出良好的榜样。怎么样?能够胜任吧?”说完,满脸期待地看着青芒,青芒立刻就听懂了,她自信地点点头,爽快地接受了这个任命。不过,紧接着她想到,小学的班干部都是全班同学选举的,就有些疑惑地问:“老师……这个课代表,要不要同学选举啊?”冷寒看懂了青芒的心思,他沉吟片刻,说:“嗯嗯,下周班会课咱们全班选举!同学们的想法应该和我不谋而合的!”青芒放下心来,回去上课。边走边想:冷寒老师单方面在班级任命她为课代表,当然让她发自内心的高兴,可是会不会有点名不正言不顺呢?会不会被同学们误解她是借着小舅舅和老师的关系当选的呢?虽然现在很多同学还不知道她的这些关系,但是在这样封闭的小镇学校里,要让人家不知道什么消息是很难的一件事情。
很快迎来了新学期第一节的班会课,如冷寒所料,青芒高票当选了语文课代表。她内心抑制不住的兴奋,就如同小学第一次戴上红领巾时的心情一样。
放学路上再次经过那排白杨树时,青芒听见风中每一片树叶都仿佛在说冷寒第一次跟她说的话“你是青芒”。青芒一棵一棵白杨树抚摸过去,她喜欢白杨树的笔直挺拔、高大健壮,喜欢白杨树墨绿茂密的枝叶在风中的摇曳生姿,喜欢白杨树树干上那一只只看似洞明世事的“眼睛”。在她原来读书的小学就没有这样的白杨树,她抬起头仰望着高耸入云的参天大树,那充满生命力的蓬勃向上的枝丫让青芒的内心莫名地涌动起青春的追求和向往,十三岁,她崭新的人生之旅开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