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习惯

那个婢女身形不大，却一人抱了满满一箱的花泥，这是平时两个人的量——她脚下有一个布满了苔藓的鹅卵石。

碧珠正和初宜商讨着露雪的出身，却见到这人“嗖”地一下就窜了出去，稳稳地接住了那个即将要摔倒的婢女，还把那颗鹅卵石一脚踢到了湖里，“注意点。”

那个小婢女慌忙地道了谢，花泥都差点随着她的动作而散落，露雪制止了她过于冒失的动作，又帮她提了提袋子，“要去哪？”

婢女红着脸磕磕绊绊地摇头，“奴婢自已送过去，不麻烦公子。”

露雪差点被气笑，感情把她当做府里的公子了？她又想了想自已的装束，三千青丝用发带简单地束上了一个高马尾，甚至身上从上到下找不出别的任何一点颜色，被认错实则也难免。

正思考着，那婢女就又继续摇摇晃晃地抱着花泥走远了，还不时驻足看一下路上有没有鹅卵石。

露雪回到初宜身旁，却见她们二人一脸神奇地看着她，碧珠还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好功夫呀！”

露雪沉默，她又多管闲事了，在阁里是要遭罚的，于是她当即毫不犹豫地跪下，等着初宜罚。

初宜却一惊，连忙把她扶起，她的手、手心温暖，手指柔软。这是露雪的第一感觉，她没忍住抬头回望初宜的表情，却见到对方一脸高兴，“我知道怎么说露雪的身份了。”

于是不一会儿，一张完美的“面具”就被初宜和碧珠盖在露雪身上——初宜替她捏造了一个完美的、一直窝在何家的身份。

还得请凌妈妈帮忙圆圆谎，就称露雪为凌韵前年在寺里收养的孤女，也算得上是“家生”，被凌韵从寺庙里带回来，请示了何衡李清秋后就分配在花房，只做一些清理杂草的工作，今天偶然救了站在树下的初宜，这才被特批一起带到耿家去，而她身上那股戾气——便简单地解释道是在寺庙外讨生活久了，又加上大师说她“六亲缘浅”养成这样的。

碧珠听了直夸初宜想得好，之后三人就回了初宜的院里。

蕊珠也净了面泡了脚，听碧珠复述着今日发生的事和露雪的身份，听到碧珠说她“六亲缘浅”之后心还抽了抽，不该怀疑的，和她一样都是苦命人。

她和碧珠一起去将污水倒了，然后便躺在各自的床榻上睡去。

初宜睡前叫了凌妈妈过来，简单解释了下露雪的身份和需要她帮忙的想法，凌妈妈自然是一口应下，毕竟除了碧珠她就是初宜最相信的人，甚至她和初宜更加亲厚。

露雪的身份若是凌韵的义女，那她们的伙房就该是在一起，幸亏凌韵那间房里确实还剩下一张床位，她帮忙简单收拾了一下，把露雪的身份又在心里默背了几遍，还把她带来的衣服收拾了。

今夜是露雪守夜，她还只在小姐房里简单地见了一面，心情还有些雀跃。

翌日清晨，露雪和碧珠蕊珠换班，她本还想继续，却在昨夜就被初宜嘱咐过。

初宜房里留了一张简易的折叠小木床，这是留给守夜的丫鬟睡的，先前碧珠睡在她床沿是因为太担心她。

等蕊珠碧珠全出去、初宜上了床后，她便同露雪道，“床侧折着一张小床，你拿出来休息，上头挂了有毯子。”

露雪摇头，“奴婢要保护主子的安全。”

却没想到初宜翻了个身面对她，“露雪，你不听话呀。”

露雪心头一惊，要罚她了么？

结果没有，初宜只是掀开了被子，赤着脚下床把那张折叠床拖出来，露雪连忙接过来，打开那张折叠床，刚好够一个人睡。

初宜见状这才重新回到床上，却看见露雪略带僵硬地躺下，她平时风餐露宿飞檐走壁的，现在这样安宁地可以睡一个好觉，还有些不习惯。

初宜早就习惯了他们暗卫阁的这群人不爱说话的毛病，又自顾自地开口，“今天你的表现很好，不管是救了我，还是帮了那个小丫鬟。你心肠很好，手上却有很厚的茧，也不知道你受过多少苦，也不知道你遭过多少次风吹日晒，或许在我这儿的一段时间里你会很不习惯，因为没有杀戮，没有危险，我只是买你过来做定心丸的。你武功很高强，行动也很敏捷，目光更是敏锐，原不应该在我这儿屈尊的，却为了那五两银子，来我这尊小庙委身。”

露雪咽了咽唾沫，和往常不一样的这些事情让她很不习惯，初宜的话更是叫她难以担待。她正要回应，却又听初宜说道，“可我希望你习惯，露雪。”

“如今在何府，不会有人威胁到我，这些丫鬟小厮都是何家的亲人，所以你要做的就是习惯这样的生活，你要习惯和露珠蕊珠换班，习惯晚上可以睡个好觉，习惯这样安宁的、而不是打打杀杀的生活，你要习惯凌妈妈名义上会是你的义母，也要习惯和他们一样称呼我为‘小姐’而不是主子，这些对你来说都很难，对不对？”

露雪反驳的话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她想起今日本该领罚的自已，却被碧珠鼓掌叫好，却被初宜那样闪亮的、灵动的眼光看了，她们似乎都觉得她很不错。

露雪沉默了。

这确实不是她习惯的生活，可是却叫她这么愉快。

暗卫阁的日子是那么的不容水火，稍有不慎就要被拉下顶级，她每天都在兢兢业业地杀人，只为了那些落到阁主手里的银子，无论好坏，她都要去做。

而最后这十两银子，却全到了她自已的手里，还有阁主最后的那句话，“好好地生活，露雪。”

这是阁主、不对，或许说是哥哥，对她说的最温柔的一句话，不像以前一样严苛无情，却是真实的在担忧她的安危的一句话。

自从他们从唐家出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哥哥那样的表情，再也没有听过哥哥那样的语气，她也只能称他为“阁主”，日夜在斗兽场上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