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左岭南的细心呵护下,杨朗朗和佘小曼的边鼓中,箬清的笑容越来越发自内心了,有时候也会嘟嘟嘴生生气,学箬冰的样子向他们翻白眼。

每逢这时候,杨朗朗和佘小曼就会小小声地感叹:“原来,生气其实是一种多么生动的表情啊!”

左岭南虽然没出声,但在心底却是赞同的,只要不是静如死水,那么,什么样的表情浮现在经历了死亡哀伤的箬清脸上,都会是一种值得庆幸的事。

但是,他们同时也发现,箬清的话真的是越来越少了,有时候说话还会结巴,语音也变得沙哑不流畅,箬清虽然原本就不太爱说话,但是决不致于沉默无言的那种性格。

左岭南是最先觉得不对劲的人,接着杨朗朗和佘小曼观察了两天,也发觉的确如此。

他们以为是箬清性格和心境上的转变造成,为了改变她的寡言现象,他们拼了老命逗她哄她逼她无所不用其极,可她只是对着他们微微笑,很多时候,都是一语不发。

后来,他们觉得这实在是不对劲,趁着公司员工体检的当儿,杨朗朗特地多申请了一张表格,逼着箬清跟他们一起去体检,美其名曰是检查她的贫血指数,箬清一向有贫血现象,所以家人一直很关注这个事情,她也没多心,就跟着一起去了,反正检查一下也不是坏事。

一切都很正常,只是,检到咽腔的时候,医生发觉箬清的发音不是很正常,就建议她次日再到医院接受进一步的检查。

检查结果出人意料,箬清的声带出现慢性的退化现象,起因是由于她之前脑部受伤处理得不够细致未能发现的部分脑神经受损,现在经过详细的脑部电波扫描发现这一病变,却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很难再恢复了,因为声带的退化而引起的失声就很难避免。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加强病人的发音训练,在声带未完全退化前用强制的训练来进行恢复,不过,医生说这是一种极需耐心和毅力的坚持,因为进度是非常缓慢的,并且不能保证是否真的能够确实恢复,因为医学上的变化是无法预料的,况且这是脑神经系统的病变受损问题,而我国的脑神经科并不发达,所以,医生也无法保证这是不是一种确切有效的方法。

把得知结果后一直沉默无表情的箬清带回家后,左岭南望着她,内心压抑着无尽蔓延的痛楚。

那些流泪的难过的失意的绝望的日子,她都一步步挺过来了,那些对上天不公的无奈和忧伤,她都用尽心力地去平息了,为了亲人的爱,为了小王子期望的幸福,她坚忍着涉过漫漫的悲痛,竭力地让自已在众人面前活得开心,让父母亲人不再担忧,她是一个多么善良而又温柔孝顺的女子,可是,命运为什么又如此这般作弄于她?左岭南心里的痛楚更甚至于知情后沉默平静看不出一丝表情的箬清,爱一个人,她痛,他只会比她更痛,因为他不能代替她痛,所以内心仓惶而又无力。

次日,左岭南上班上到下午两点的时候,胸口突然又剧烈地疼痛起来,是心脏呼吸不过来的那种疼痛,他忽然很担心起箬清来,她一个人在家里不知道会怎样?

他已经递交了辞职信准备带箬清去美国治疗,因为他在美国有一个著名的脑科专家朋友,他说从前也有治疗过此类病人,有治好的先例,但所需时间很长,所以他干脆辞了职好专心地陪箬清去美国,但因为公司里一时找不到人接替他的工作,他必须要在培养了新人接替了他的工作之后才能离去。

左岭南请了半天的病假回家,不知为什么,每次胸口疼痛心脏出现异常他都会想到箬清,都会有种莫名的担忧。

回到家里,箬清果然不在,靠窗边的地上有一张信笺,是平常箬清用的那种淡紫雏菊花信笺纸,她专门用来写诗的,左岭南走过去捡起来,上面笔迹凌乱,有好些字已是模糊不清,像是被泪水打湿过的痕迹:

思念

昨夜,热渴的夏夜

我滑入一泉冰凉

梦里永恒的水乡

我浮在水心仰望

蓝蓝的天空映现你的脸

星一般的爽朗

身旁是隐约的阳光镀在白云边缘

我在水中泪流满面

因着这日日夜夜的思念

伸长了手想要轻抚你的脸

无助的水草痴缠着我的脚裸

茂密的树叶遮住了我的视线

亲爱的,你可知晓我的思念

初夏的雨水早已过去

不再是拍照留念的温馨季节

只剩下洒满泪滴的相思底片

幻想的你若隐若现

是挥不去的爱恋

亲爱的,你可知晓我的等待

夏天的热情即将过去

我害怕我会在秋凉中颤抖

因着我这浸透了思念的单薄身躯

更害怕我会在冰雪里消逝

对着你的相片黯然销魂直至了无生趣

这个夜里

我回到我的梦里水乡

把思念浸在水里稀释

希望可以挽救我爱恋的痴狂

下场不至于落到芳消花散

可是未曾料

对你的思念却漫成了

大片大片夏夜的花瓣

飘满了我的心海

我依然在夜里做梦

在梦里思念

无法忘怀,我的爱

左岭南握着信纸的手微微地颤抖,箬清思念的痛苦超出了他的想像,他以为时间可以令得箬清对缱绻思念的痛苦慢慢地淡化,可是,箬清竟是个如此执著的女子,一个人,可以为情如此,又让人怎忍心不去呵护怜惜!

他拨通了箬清的手机,这一刻,他只想知道她在哪里?他只想听到她的声音,只有知道她还安好,他才会放心!

箬清的声音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缥缈恍惚,有风在呼呼地响,有水在哗哗地流。

“清儿,你在哪里?告诉我,你在哪里?”左岭南的声音温柔,隐隐有着无尽的担忧。

他听到箬清低低的啜泣,细微的,缥缈的,仿佛只是幻觉,可是,他能感受到隔着无线电波的她的哀伤。

很久很久以后,他才听到她的回答,声音颤抖,含着无尽的哀凄:“我回到了童年里的那条清河,这里是我曾和他约定过的地方,可是,他为什么不来?我好冷,心好冷!阿左,你告诉我,他为什么不在?”

左岭南的胸口被人狠狠一把揪住了似的一阵一阵地疼,他的心脏像是快要停顿,他的呼吸仿佛就要停止。

他忍住那种剧烈的难受,用尽力气对着她艰难地喊:“清儿,傻清儿,他在的,他的心就在这里,正在为你痛,他在说‘我爱你!请你回来!’,我也在说‘我爱你!请你回来!’。清儿,难道你就能漠视他这颗为你痛的心?难道你就能漠视我这个为你痛的人?人的一生里总是会得到爱,也会失去爱,只要你相信爱,只要你还有爱的信念,那么,爱就不会消失,不会死去!清儿,小王子的心爱你,我也爱你,请你为了我们,回来吧!回到这颗爱你的心的身边,回到我的身边来!请你!”

箬清的呜咽在风里逐渐地清晰,她断断续续地说:“阿左,阿左,我知道我这样不对,这样不好,这样会令得我身边的人都与我一同痛苦,可是,阿左,我忘不了,我忘不了小王子,我忘不了那些曾经的爱恋和誓言,我忘不了那些承诺和梦想,我忘不了心中深深刻下的名字和身影,我忘不了,一切都依然那么清晰,我真的真的忘不了!阿左,阿左……”

她仿佛在求助似的一直喊着左岭南的名字,那一声声无助而又痛楚的呼喊,撕扯着左岭南的心。

他觉得他快承受不了这种痛楚的负荷了,他对着她喊:“没有人要求你忘掉,你无须忘掉,你不必忘掉,你只要记得他对你的好,他对你的爱,他对你的期望,你忘了吗?他说要你为他好好地活下去,幸福地活着,你都忘了吗?清儿,过去的一切就让它成为你心中最美好的怀念,只是怀念,好吗?对一个逝去的人,你的幸福就是对他最大的安慰。清儿,让我来爱你,让我代替小王子来照顾你,好吗?我将穷尽我的全部力量来保护你,用我一生的时间来守护你,永远不变!清儿,让我们相爱吧!我会给你幸福,成为你的幸福!”

“一个人在一生里,可以爱两个人吗?”箬清的声音有点迷茫。

左岭南肯定地回答:“只要生命还依然存在,爱就可以继续,只要你肯给自已的心机会,给爱机会!一个人在同一时间里也许不能同时爱两个人,但是,一个人在一生里,应该是可以爱很多人的!因为,生而为人,我们都需要很多很多的爱!清儿,请你相信我!清儿,请你为我回来!”

箬清回到了左岭来身边,平静,安心,再看不出有什么痛苦和挣扎,她的声音如堵塞的流水般渐渐地干涸起来,到了后来,已经完全发不出声音了,对于失声这件事,她始终保持平静,因为左岭南说过,他一定会治好她的,她相信他。

左岭南把一切事宜处理好将要带箬清去美国的前夕,箬玉回来了,因为过几天就是杨妈妈的寿辰,箬玉每年在这个时候都会回来住一段时间,因此,她也知道了箬清的病情。

她这些年在国际红十字会里所从事的主要是脑神经科研究,她详细地为箬清检查过,决定亲自为箬清动手术,她请来了在国外一同研究的专家,选了一间医疗设备最好的医院来进行手术。

经过七个小时的长时间手术后,已是凌晨三点。

箬玉推开手术室的门出来,对着急地等在外面一步也不肯离开的左岭南说:“手术很成功,脑部的语音神经系统已修复,但是发音功能主要在声带,之前因为病变造成声带退化的情况比较严重,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对小清进行长期的语音训练,以恢复她的声带功能!”

左岭南的心终于咚地一声安然落回胸腔,他握住箬玉的手真诚地说:“谢谢你!”

箬玉微笑:“这原本就是我该做的,我是她的大姐!反倒是我要谢谢你,谢谢你这段时间里对小清的悉心照顾!”

“这也是我应该做的!”左岭南诚恳地说。

箬清的病情基本上已经稳定下来了,她决定不留在医院坚持要住在家里,左岭南杨朗朗佘小曼以及为观察箬清术后情况留下来的箬玉一同每天轮流为箬清做不同的语音训练,在北京经营事业和爱情的箬冰也回来助一臂之力,毕竟是血浓于水的姐妹。

林芝芝开她的玩笑:“你不怕阿风哥哥又被别人抢走了么?”

箬冰使劲掰她的脸咬牙切齿:“哼!除了你我谁都不怕!”

林芝芝只得很无辜地把眼睛瞄向站在一边的秦梓风:“看你找的什么虐待狂老婆,自从她来了北京,我可爱的粉嫩嫩的脸就成了她掌心里的面团了!郁闷!”

话虽如此,可她俩到底却成了莫逆之交,这也是秦梓风始料不及的。

手术半个月后,箬清还是完全不能发生任何声音来,无论左岭南他们怎么诱导训练都无济于事,他们都心急如焚,箬玉也检查不出什么原因来。

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箬清的恢复还是没有一丝进展。

箬清看见他们关切而忧心的神情,甚是不忍,她默默地用笔写下:“你们都不必再为我忧心,失去了声音虽然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但是,身边有这么多爱我的人,我觉得我已经很幸福了!虽然我可能再也讲不出话来了,但是,你们就是我的声音,有你们,我的世界永远不会沉默!不要再为我担心难过了,我很好!真的!”

看着这些话,所有人都流下了眼泪,箬清总是那么善良,总是不忍心别人为了她难过,即使自已心中的痛苦很深很深,却还不忘去安慰别人,这么善良的人,上天怎么忍心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经受不幸的折磨?

一个月多过去了,箬清的声带依然无法发出声音。

箬玉用国际红十字会的声望及名誉在这期间请遍了医术界有名的脑科专家以及咽喉科专家来为箬清检查,大家都查不出原因来,他们无奈地摇头:“也许只能期盼奇迹出现了!”

这个打击,让所有人都泄了气,唯独左岭南,依然坚持着为箬清作训练,不论怎么艰难,不论怎么没有成效,他都始终不绝望,不放弃!他相信,箬清终有一天能发出声音来,不管是十天,十个月,还是十年,他都会一直坚持,有时候,爱的力量会给人希望的信心以及坚持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