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枫想过许多种可能,但当看到应星脆弱无助缩在角落痛哭时,那些在心里准备好的外壳还是顷刻间被他敲碎。

“为什么要哭呢?”

丹枫有些无法理解,明明要与他保持距离的是应星,可藏起来痛哭流泪的也是应星。说爱他想和他永远在一起的是应星,故意疏离不愿与他接触的也是应星。

“我不明白,应星。我真的不懂你。”

丹枫站在原地,似乎过了许久,又似乎只是一会儿。

他犹豫,纠结,彷徨。

不知该不该主动上前安慰应星,不知自已是否会让对方厌恶,不知该如何面对应星的疏离。

但那声声压抑在口腔中的呜咽,那因过度用力攥紧衣袍而发白的指尖,那止不住颤抖的身形。丹枫最终还是说服了自已重新走向他的「救赎」。

“对不起……”听见这三个字时丹枫脚步微顿,而后继续坚定走向应星。

将应星拥入怀中的那一瞬,丹枫将憋在心里的疑惑一扫而空,感受怀中之人的躯体止不住颤抖,触及那十指冰凉的温度,一切的一切在丹枫心中都变得不重要,不论是他那微不足道的情感还是应星往后对他的态度及看法,都不重要。

那一刻丹枫只想应星好好的,他的应星不该是这般脆弱无助的模样。

“别哭,好吗?我错了…应星。”

将手伸向应星裹起来的外壳中,丹枫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应星满意,恢复情绪。他一向不懂人族的情感,他能做的从来都只有一件事,凭心而动。

“对不起……丹枫……”

呜咽声断断续续传出,丹枫加重了揽住应星的力道,将他冰凉的手合拢揣在心口,轻声道:“没关系。”

“对不起……”

“没关系。”

这样的对话重复了很多次,多到丹枫也忘了是第五百零一还是五百零二次。

“对不起……我是短生种,我不能…丹枫。”

丹枫动作微顿,良久答道:“没关系,我不会怪你,永远不会。”

应星的梦应该做了噩梦,因为他睡着后紧紧拽着丹枫的手不愿松开,口中重复着对不起,别走之类的话。

丹枫静静看着他的睡颜,紧紧搂着他的身体,不厌其烦地回应着:“没关系,我不走。”

待应星终于平复情绪,沉沉睡去。丹枫才伸手揭开遮住他面容的衣袍。

丹枫手指动作轻柔地拭去应星眼角的泪珠,他在心里用最虔诚的语气呢喃,“应星你不知道我多想,多想与你融为一体,永不分离。你不知道,你不会知道。”

逃离回到房间后应星连忙翻出冰敷眼罩戴上,他察看过了自已的情况,肿起来的眼睛确实像是猪头。

过后的几日里丹枫始终未出现,应星听闻他是回了鳞渊境处理族中事务,所以才迟迟未归。

饭桌上白珩小心翼翼问道:“小应星,你们吵架了吗?”

本来戳着碗里米饭发呆的应星这才回神,立刻解释道:“没有的事。”抬头才发现三人的目光都直直看向自已,应星有些不自在挠头补充道:“你们安心啦,他或许真是族中事务繁忙才没回来。”

白珩与景元对视一眼,而后才转移话题道:“那可不巧,接到了个新任务,明天就要出发,丹枫若是来不了那我们五骁可真是多年来首次无法齐聚了。”

白珩附和着道:“对啊对啊,那太可惜了!阿镜你说是吧!”白珩伸手戳戳一旁夹菜若无其事的镜流,对她使了个眼色。

镜流放下筷子,表情略微无奈,但还是十分配合这二人的表演,“应星,可以劳烦你去通知饮月一声吗?”

“通知?”应星立刻挺直腰背,而后想也不想婉拒道:“事关重大,难道云骑那边没人给他传消息吗?”

“传了,但你去一趟更稳妥一些,不是吗?”白珩立刻开口劝他,但不论三人如何费口舌,应星也不肯退一步,坚持道:“既然他族中事务繁忙,便不通知罢。反正就算他不在,我们四个人也能圆满完成任务。”

待应星吃完离席,剩下三人面面相觑,白珩主动开口道:“他们真的没吵架吗?”

景元立刻摇头,“他俩就差没把:我不开心。写在脸上了,这还没吵谁信啊?”

镜流:“你们两个自已的事处理好了吗?景元我给你安排的任务都完成了吗?白珩你也是……”

见她又要开始絮叨,白珩立刻按住她的手打断施法,“阿镜你难道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

白珩一脸恨铁不成钢道:“好奇丹枫和应星要多久才能和好啊!”

景元伸出三根手指,“我猜三天。”

白珩伸手晃了晃,接道:“我猜五天。”

镜流双手环抱在胸前,似乎不打算参与这无聊的游戏。白珩揽在她肩上,问道:“阿镜别怕嘛,猜错了也不要紧的,我肯定不会笑话你啦!”

景元点头,“师父觉得呢?”

镜流伸出个拳头,却并不是想揍这二人,她声音冷冷清清回答:“我猜他俩真的没吵架。所以零天。”

“那师父你可输定了。”

“就是就是,我看阿镜你是完全不懂喔,他俩的状态就不是没事人的样子嘛!”

镜流不做解释,依旧坚持这个答案。

应星将行李收拾好,在看到那一袋子炮弹时还是愣了神,他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带上,毕竟他答应过丹枫不再使用的。

“坐稳扶好!出发啦!”白珩双手掌舵,脸上洋溢着激动的神采,镜流和景元在一旁品热茶吃点心。丹枫果真,没有来。

虽然早就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但当身边熟悉的身影不再,那一瞬间应星还是难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小应星这次行动你千万不能逞强,丹枫不在我们可没法用云吟之术给你疗伤!”

应星点点头,哪怕无人提醒他也会记着这一点。

战场从来都是惨烈的无数战士奋勇杀敌,战线不断推进的同时是无数伤员被抬到后方救治。

尸横遍野,哀嚎一片。

短暂的歇战中,应星忙于伤员之间,看着战友们痛苦的表情和惨白的面容他顿感无力。

“医师小姐…请把伤药留给伤势更轻的兄弟们吧。”

“那怎么行!今天不论是谁都不能死!给我撑住了不准说放弃!”丹士又从药箱中取出各种伤药灌入那名伤员口中,但收效甚微,他的生命力仍在迅速流逝。

“用这个!”应星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那是丹枫从前赠予他的,声称只要还剩一口气都能救回来。

“应星先生!”丹士连忙接过那药瓶,检查一番后脸上一喜,立刻倒出药丸给那重伤的战士服下。

“有效果!真的有效果,太好了!谢谢应星先生!”丹士喜极而泣,连声道谢。

应星也松了口气,那重伤的战士强撑着眼皮看向他,声音虚弱道:“大人…我们会赢的对吗?”

应星坚定点头,承诺道:“我们一定会赢的。”

伤员松了一口气,惨白的脸上浮现满足的表情,“仙舟翾翔…”

应星接道:“云骑常胜!”

“仙舟翾翔,云骑常胜!”军营中高呼声此起彼伏,战士们脸上未显露半分恐惧与害怕,只有此战必胜的决心。

“应星你不用自责,这不是你的问题。”白珩与景元的状况也说不上好,身上都或多或少挂了彩。

应星知道白珩是关心自已,朝她点头后看向遍地的伤员,问道“此战才刚开始便已如此惨烈,我不该……”

“云吟御水!”

巨大的苍龙之影笼罩在云骑阵营上空,随着一声响彻天际的龙吟声响起,漫天细雨落下。

“是饮月君!饮月君终于来了!”

“兄弟们别气馁!撑住一口气,饮月君来帮我们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云上五骁!云上五骁不会输的!”

“仙舟翾翔!云骑常胜!!”

细雨绵绵,应星痴痴的望向远处傲然而立的身形,不知是否因为被雨模糊了视线,他竟觉得丹枫消瘦了许多。

“在发什么呆,你可别淋感冒了,后面的战斗还需要仰仗我们的百冶大人出手呢!”景元将伞偏向应星一些,替他遮住了雨水。

胡乱抹尽脸上的水珠,应星没时间分辨究竟是雨还是泪。他点头嗯了一声后便先行离开了。

“他怎么跑了?”镜流面露不解。

“或许是想去帮忙?谁知道呢?”景元也是一摊手表示不清楚。

“诶?龙尊大人这是什么造型?还挺别致!”白珩朝饮月招手,待他走近才惊疑开口。

丹枫面上覆着一块白银材质的镂花面具,将他上半张脸半遮半掩起来,更添几分神秘。

朝同伴们点点头,丹枫的声音中听不出太多情绪,“我来晚了。”

白珩摆手,而后眨眨眼道:“也不晚,不过小应星可是等你许久了。”

“……”丹枫沉默片刻后回答:“是吗?”

“是不是你自已去问问不就清楚了吗?”白珩继续推波助澜道。

“好。”丹枫也是轻巧应下,“但眼下还不是时候。”

“那还是老规矩,云上五骁,出征!”白珩重整旗鼓,跃跃欲试起来。

这一战赢得毫无悬念,为了庆祝再次胜利,白珩建议道:“今夜一定要大喝特喝,大吃特吃!庆祝我们再次圆满完成任务!”

她的建议得到全票通过,丹枫喝过几杯后在将醉未醉的时候提前离席了。

“诶龙尊大人你别跑啊!还没开始正式喝呢!”白珩见丹枫跑了,便按住一旁企图跑路的应星,笑眯眯道:“小应星啊,这酒里加了药材,我特地给你点的,你身体不好应该多喝点这个。”

“不…不对吧?喝酒伤身才对……”

白珩却立刻打断他,语重心长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呐!听姐一句劝,喝了保证强身健体,一拳能打死一个丰饶民壮汉。”

“真的吗?”应星当然是不信的,但耐不住另外几人跑的跑醉的醉就剩他和景元还在苦苦支撑。

“必须真!比真金还真!”

应星一杯杯酒水下肚,越喝越觉得舒畅,心里的烦闷郁结在酒精的蒙蔽下被短暂忘记,最后他也忘记喝了多少,只记得脑海里有个想法:找个平坦的地方躺下睡觉。

所以他摸索到了丹枫的房间。

他浑身的酒气浓郁到像被泡在酒坛子里酿了几个月一般,丹枫方想把灯打开却被醉醺醺的应星按住了手。

“你,不准开!”

他说话时左右晃动着,手搀扶着墙还是站不稳,丹枫连忙扶住他轻声询问:“为什么?”

“不准就是不准……”

“好吧,你说了算。”

得了这个答案,应星满意的点头,而后步伐摇晃的拉着丹枫往床边走。

“应星,你干嘛?”丹枫被他推倒在床上,窗外透进的朦胧月光下他清晰看见应星迷离的表情,以及他的动作。

几乎眨眼间面前的人已经不着片缕,丹枫还未反应过来,那具身体便跌入他怀中,将他未说出的话堵了回去。

“等等,应星你清醒点我是丹枫。”丹枫得了片刻间歇后连忙开口。

应星抬起脑袋将嘴从他的脖子上挪开,伸手在丹枫脸上揉搓后答道:“我当然认识你,丹枫。”

“你……”丹枫还想说什么,再次被应星堵住了后话。

一只手在他身体各处煽风点火,丹枫并非不愿,只是在强忍着内心的冲动。

“呀~被我抓到了呢。”凌乱的衣袍被应星抓住一角,他的声音中带着戏谑与惊喜。丹枫呼吸沉重,眼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应星……”

“嗯,是我。”

“你会后悔的。”丹枫最后一次警告他,但应星并未松手,反倒伸手去褪丹枫仅剩不多的衣袍。

“好,好好……”

那天罗浮许多居民好不容易快晾干的衣服,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全都淋湿了。

“仙舟时报明明说近一个月都不会下雨的,怎么突然下这么大的雨了?”居民们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