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箭雨已至身前,丹恒叹了口气,还是觉得十分遗憾。
“别愣着,快走!”
一道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随着一声龙吟咆哮,丹恒被人拽到一旁。
“风浣?”
回过神后丹恒才发现救他的人是此前帮过忙的风浣。龙尊传承重渊珠,而龙师同样有所传承,他手中那枚虚幻的光球是仿照重渊珠形成的,是代代龙师力量相传。
龙师除了有教导辅佐龙尊处理持明族事务的责任外,还是专门为陷入龙狂的龙尊准备的杀手。
风浣手中的那枚龙珠与重渊珠不同,使用过后便会破碎再也无法重新凝聚,同样将会失去龙师的身份。
“龙尊大人再不离开,我的努力可就白费了。”风浣偏头尽量让自已露出轻松的表情,但对面的杀手可不会让他轻易将人带走,一道道攻击接踵而至。
丹恒连忙背上彦卿迅速往外跑,又是一声响彻天际的龙吟之声,过了一会儿一个身影跌跌撞撞跑了出来。
丹恒连忙搀扶住风浣,目中有不解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
风浣:“他们要彻底取代龙尊,其他人都被囚禁在族中的地牢内,你快走!马上又会有人聚过来了!”
丹恒不肯松手,继续问道:“那你呢?你和我一起走!”
风浣张了张口,而后扬起嘴角答:“我?我走不了了啊。龙尊大人。”
“你什么意思?”
风浣松开拳头,其中只剩下无色的粉末,那枚龙珠已经碎得没有半分形状。
“龙珠已碎,我自愿蜕鳞。”风浣收回自已被丹恒搀扶的胳膊,用力推他催促道:“你走吧,不是不想死吗?不是想好好活着吗?那就快点离开这里!”
丹恒向前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眼风浣,他的身形已经逐渐化成泡沫消失在原地。
“风浣,谢谢你!”
丹恒看到他笑了,不像之前那般笑意不达眼底,而是认真的点头道:“龙尊大人欠我两个人情,希望我转生之后您重掌大权,可以对我照拂一二。”
风浣眼中丹恒的容貌渐渐与他记忆中那位矜冷的贵人重合。
『死境』之中,风浣再次想起了那一天。
(死境:人死之前进入一种虚无缥缈的状态,也可以叫做走马灯。有时只有自已一人,也可以将身边的人一起拖入死境之中。)
“嘁!真是持明族无人了,什么垃圾都能成为龙师?那些个老东西选人之前也不挑一下的吗?”
“怎么没挑,这不是挑了个最垃圾的出来吗?”
“哈哈哈,垃圾龙尊配上垃圾龙师,简直就是绝配啊!”
“笑死我了,就这水准还有脸自称为不朽龙裔?”
那是风浣第一次代表持明族与罗浮交接工作,他幼年时在罗浮一户位高权重的官员家中当过几年洒水小厮。
这么多年过去,没想到第一次任务就能再次和曾经以欺辱他为乐的几位少爷碰上。
风浣语气很平静,似乎不因任何事而波动,“几位身处我持明族圣地,还请注意自已的言辞。”
为首那人用力推了风浣一把,将他直接推倒在地,而后毫不客气伸脚碾压他的手指,扬起下巴洋洋得意道:“我若不呢?你能奈我何?”
痛苦的哀嚎自风浣口中发出,可他才方继承龙师力量,无法完全使用,压根没有还手之力。
另外几人见他没了刚才的骄傲模样,也上前奚落凌辱,用言语嘲笑或是动手折磨他。
在恨意即将填满风浣整个大脑的时候,一道颀长的人影出现在风浣面前,他只挥了挥衣袖便轻易将那几人击退。
“你!竟敢伤我?你是个什么……”那小少爷本想出言不逊,却在见到丹枫时立刻住了口。
丹枫:“本尊是个什么?”
那几人立刻跪倒在地,口中磕磕巴巴道:“见过饮月君!”
丹枫语气十分冰寒,“敢在鳞渊境对我族龙师下手,你们真是不知死活。”
那为首的小少爷见丹枫语气不善,虽害怕他却仍梗着脖子道:“你不能杀我,你知不知道我父亲是谁?!”
丹枫没理会他,而是偏头看向风浣:“云吟御水。”随着他话音落下,一道涓流缠绕在风浣指间,轻易便治愈了他的伤痛。
“龙尊……大人。”
那是风浣记忆中第一次见到丹枫,他是那般与世独立,那般实力强大,那般清冷孤傲。
这会是我未来的尊上,我族未来的希望!
他这般想,这般念着,直到龙尊大人渐渐不再回鳞渊境,而是选择同罗浮的几名云骑日日厮混。
“涛然!你为什么不劝龙尊大人!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涛然!你要眼睁睁看着丹枫大人越走越偏吗?别忘了自已的身份!”
“涛然!你心里压根没有丹枫大人,没有持明族是不是?你若是有心为何要一直放纵尊上肆意妄为!”
涛然没有回答风浣的质问,只是静静等他发泄完,而后语气平静道:“龙尊大人的命令,我只需要听从,不需要质疑和反驳。”
“可是…可是明明,明明丹枫大人说过,他是为了持明族生的,他心里应该只有持明族才对。为什么他现在反而不管我们了?”
风浣:“涛然!你个榆木脑袋,死脑筋!你不去劝谏我去!大不了被迁怒后强制蜕鳞,我才不在乎劳什子龙师身份,绝不能让龙尊大人一错再错下去!”
涛然:“风浣!”
但风浣没有来得及,他听说龙尊大人擅行化龙妙法,变化形骸,酿成大祸。
“…怎么……可能?”
风浣再见到丹枫时,他似失去了所有精气,颓废地跌坐在地,双目空洞,口中不断呢喃着“不可能……不应该。为什么?”
“丹枫大人!究竟发生了什么?您快告诉我们啊!他们一定是骗我们的对不对!您怎么会犯下大错?”风浣大声呼喊着,同龙尊近卫一起将他护在中间不肯让云骑带走丹枫。
可风浣失望了。丹枫回神后站起身,拨开人群直直走向云骑。
“我认罪。”
“……哈哈!丹枫!你到底在发什么疯?你以为是在闹着玩吗?你认什么罪?!”风浣被人拖回去了,结果让他仅剩的半分侥幸也荡然无存。
“涛然,你早就知道对不对?”风浣哑着嗓子质问涛然。
“这是龙尊大人自已的决定,我说过了我只听从命令。”
行刑那日风浣没能到场,他被囚禁在幽暗的地牢之中,听闻那些老东西又吃了瘪他没忍住笑出声,听闻丹枫已经被强制蜕鳞他再次失神。
过去了许多日他才被人想起来,地牢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涛然那件从不染上半分尘土的白袍上已经脏污不堪,他嘲笑道:“哈哈!涛然,你在做给谁看?你在做给谁看啊?人活着的时候你不为所动眼睁睁看着他被处死,现在人死了你开始装衷心了是不是?你在装给我看吗?你以为我会和你现在一条线上吗?”
风浣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冷冷吐出四个字:“痴心妄想。”
走在波月古海的岸边,风浣不知道自已该怎么办了,他像是一下失去了所有目标,成为行尸走肉。
他恨,恨丹枫不听劝告一意孤行,最后自食恶果。
他悔,悔自已应该更早一些劝谏丹枫,或许就不至于到如今的地步。
记忆中那棵枫树又落叶的,枫叶红时,总多离别。
死境即将消散,风浣倚着枫树,任凭红叶落在肩上,静静闭上眼睛。
他似乎又看见了那位大人,其实他想了许久,许久。
“我不如涛然,至少他确实懂您。
…我只后悔自已无能,从未帮上您分毫,愧对了那份,知遇之恩。
再见了,龙尊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