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洁雨已经不记得自已跑了多久,

从底层出来后,二人就在一片黑暗中一直跑,一直跑……一边躲避着遍地的寄生体,一边还要想找到其他生还的人,

但是事与愿违,不但人影没看到一个,她的肚子反倒开始咕咕叫,反涌上来的疲累感也让她绝望不已。

她并不是忏悔者,没有系统赋予的免饥饿权限,该吃的还要吃,

女孩经过过度的转移与颠簸,从一开始的昏迷已经变为了发烧,额头烫的厉害,

她现在只能找一个偏僻地方躲藏好,

空无一人的船舱内,在一片黑暗中,董洁雨背靠墙,坐在地上歇息,眼中的迷茫之色在看到在自已怀中仍旧昏迷的女孩时彻底变为了痛苦与绝望,

她轻柔的抬起头,撩开女孩额头的发丝,看着脸色苍白,紧闭双目的女孩,干紧的嘴唇动了动,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她只是静静的、小心至极的捧着女孩的头,将其轻轻的托起,像是一用力就会伤到她一般。

“求求你……”

董洁雨将自已光洁的额头紧紧贴在女孩的脑袋上,一滴泪不自觉的滑落而下,如同晶莹的露珠,

没有奇迹,女孩并没有醒过来。

她的手脚冰凉,生命体征在逐渐变弱,

董洁雨没有办法,她只能死死将女孩锢在怀中,试图用体温来缓和她的状况,

两个人像是失去庇佑的幼鸟,彼此相依在黑暗之中,等待着不知何时会来的审判,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疲惫很快侵蚀住她的身躯,加上饥饿与口渴,接二连三的打击更是让董洁雨失去了生的希望,

如果可能,她会用自已的生命来换取女孩的生还,但是很可惜,没有如果。

望着至亲之人的一个一个远去,这种感觉很痛苦,

“……求求你”

她的眼神变得空洞,望着女孩憔悴的面庞,呆呆的坐着,久久不语,

房间再次回到短暂的死寂,只有压抑的哭泣声不断传出,

她能做的,兴许只有陪着女孩走完最后一程,

那自已呢?

她没有想过,在一次次的打击下她也不敢去想,

这个坚强的女人已经到了临界值。

屋漏偏逢连夜雨,麻绳专挑细处断,不多时,像是发现了人类的踪影,从房间外响起一声声低沉的嘶吼,随之而来的,是刺鼻的血腥味与沉闷的脚步声,

很明显,有东西跟过来了,

这种异变将董洁雨的思绪拉回现实,虽然不是第一次听见,但还是让她全身颤抖一下,心里绝望更甚。

她茫然的望向四周,黑暗的视野中并不存在可以用来攻击的武器,

这就代表着,一旦寄生体闯进来,二人必死无疑,

她狠狠咬下嘴唇,剧烈的疼痛伴随着血液的滴落让她的神智清醒许多,

她的双腿不断颤抖,身体抖如筛糠,本能的畏惧着屋外的那个生物,

墙壁支撑着她的所有重量,缓口气后,她将女孩托起,温柔又珍惜的亲了女孩的脸蛋一口,

“求求你了……”

“活下去”

她拉开纸箱,颤抖的将将女孩放了进去,并在外部掩盖住杂物,用身体的阴影死死遮住,随后不断翻找剩余的纸箱,但幅度并不敢过大,

过了一会,当再次抬起头时,她看向门口,眼神出奇的坚定,泪花仍旧残存在眼中,脸颊上也有清晰的泪痕。

她知道自已会死,那么一个明知结局的生物,将不再会惧怕未知,

相反,她会做出临死的反扑,

*

“洁雨”

女人表情呆滞,没有理会这一声呼唤,

“洁雨?”

男人看着缓过神后,望着自已的董洁雨,无奈的笑了笑,

他的个子很高,可以将母女二人挡在身下,如同遮风挡雨的大树,

他用手拍了拍女人的后背,如同顺毛般的慢慢抚摸,温柔而温暖,

“放开我,好不好……”

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哀求,

董洁雨没有说话,双眼茫然的看了看自已沾满鲜血的双手,却仍然死死的拽着男人的手臂,嘴唇不断颤抖。

男人沉默下来,不再催促怀中的女人,而是静静的抱着她,温暖的怀抱却止不住女人的恐惧,

他看到了女人肩膀上的伤势,心狠狠的抽了一下,

“洁雨,不要怕了”

他温柔的摸了摸女人的头,微不可查的叹息一声,“我在”

黑暗中,二人久久不言,

他抱着董洁雨,也抱着昏睡着的女孩,眼神尽是温柔,

“你有胃病,不要吃太多凉食”

“药品我帮你备好了,保险份额也会如实转于你名下”

“还有下雨天时的伞,挂在厨壁上的清单,你也老是忘”

“家里的一切我都嘱托好了,我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你和小芊”

“有事就去找老齐,我有恩于他,他不会放任你出事不管的”

“存款密码你知道的吧,就是你的生日”

“产权我也全权交与你的名下,老人那边我会托人照顾”

“双季更迭时的衣服,家里的基本开销,包括公司那里会尽早结款”

“还有……”

他沉默些许后,才声音沙哑的开口,

“离婚协议书就在那个柜子里”

“如果可以的话,去找一个爱你的人吧”

“一个人太苦太苦了”

“……”

“不要走……”

突然,女人平静的话语传入他的耳中,

“什么?”

男人沉默不语,只是静静的安抚着她的情绪。

“不要走,会死的,求你了”

话语说到最后,变为了哀求,男人的安抚更加刺激了女人,双手如同焊死一般不松分毫,

“……”,男人没有回话,强行按压住内心的不安与焦急,语气放缓。

“好,不走不走”

他用手抚起女人的头,静静的看着通红的眼眸与花花的脸颊,心疼的用手指慢慢划去泪痕,

“哭什么啊”

“……”

他开玩笑似的,用手指轻轻刮蹭女人小巧的鼻翼,爱怜的亲了一口,

“一切都会过去的”,他宠溺的笑了笑,只是带着一丝不可察觉的辛酸。

董洁雨没有出声,

他拍拍女人的后背,深深埋下头,抵在女人的肩窝内,嗅闻令他感到安全的香气。

女人表情呆滞,紧闭双目后留下泪痕,想留住这美好的温存,

“洁雨”

男人平静的声音传入女人耳中,却引得其身躯小幅度的轻颤,

“我知道,我没有做到一个应尽父亲,丈夫的责任”

“我没有履行义务,我对不起你的父亲,我对不起这个家庭”

“可是”

男人斟酌,以他也没有发现的颤抖声音开口,传入董洁雨耳中,

“洁雨,如果我不出去,你与小芊,都会死的啊”

他回抱女人,抬头呆呆的看着天花板,

“那样,我更会痛苦一辈子”

“抱歉,我很自私”

“让我出去吧”

“如果我引开它,我会回来找你和小芊的”

“相信我一回好吗”

“……”

一片死寂,

女人仍旧死死的拽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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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叹了口气,刚要再次开口,却见董洁雨摇了摇头,

“不行!”

一直沉默着的董洁雨突然低低的咆哮,

“……”,男人有些发愣,董洁雨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一般,泪水不再有丝毫顾忌的倾泻而下,梨花带雨,抹在男人的衣服上,肩膀一耸一耸,

她将头埋在男人的怀里,手臂仍然死死的拽着男人的胳膊。

“……”

“为什么你非要去,为什么你非要离开这里!”

董洁雨声音沙哑,断断续续,却坚定无比,

男人张了张嘴,不过没有吐出半个字,

女人在悲伤、恐惧的情况下,大多数是不会过度分析当前状况的,这并不怪她们。

董洁雨明白,一旦男人彼此出行没有回来,大多数就凶多吉少,天人两隔,

那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太可怕了,无依无靠。

“陈司平”,女人的语气平静的吓人,

“当初你我二人成婚时,曾尽述愿事”

她的嘴唇不停颤抖,红彤彤的眼睛深深看向男人,强迫他与自已对视,

“这是你的誓言,你我二人从上门入下府,一起发过的誓言”

“我不求你带给我荣华富贵,我只想与你白头偕老,这一次,也一样”

出乎意料的是,她竟主动放开了,

她胡乱将自已脸上的泪水擦干,咬住嘴唇,直至渗血,缓缓的,缓缓的,挤出一个凄惨的笑容,深深的攀上男人僵硬的身体,缓缓在对方的嘴唇上落下一个吻。

似不舍,又似突然之间的解脱,

“你说好的对吧”

她低语道,

“你会回来,你会找到我们”

“我会等你,我会一直等着你”

她望着男人清秀的面庞,口中喃喃,眼神有些恍惚,

依稀间,她好像回到了二人成婚的那个时候

温暖的日光下,母亲在为她梳头。

景星焕彩耀闺房,

阳光射进房间,给所有家具都镀了一层金色,映照着窗户上大大的“喜”,红色的贴纸早已备好,抵不住的是门后热闹的喧嚣,

她对着镜子,紧张的望着镜中自已的模样,脸蛋红扑扑的,垂肩长发衬托的新娘格外美丽。

“妈,你说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闲来无事,她攥紧拳头,有些害羞,低着头,像是青涩的小女孩,没有回头,而是淡淡询问,

母亲手里的活计一顿,有些好笑,

“怎么,我女人这么优秀,还怕那个小子看不上宝贝你?”

“没有啦……”

她的头歪向一侧,方便发型的固定。

“司平他对我很好呢”

望着女人痴痴的笑容,董母摇了摇头,宠溺的扶住女人的肩膀,轻柔的开口,

“男人啊,我想,他一定喜欢温柔的女人吧”

她有些好奇,赶紧询问道,“可是,男人怎么看出一个女人是否温柔呢?”

母亲笑着摇头,“当他看到你为他而笑的那一刻,就知道你很温柔了”

她若有所思,

董母说的没错,当在日头下,捧着鲜花的陈司平望着温柔一笑,如同白花倦怠的董洁雨时,心里不可避免的再次狂跳。

美好的景象定格在那个瞬间,

吉日住辰合誉觞,

热闹的氛围、青翠的草地、红色的衣妆、起哄的人群,以及站在自已面前的,温柔笑着的女人,

陈司平第二次爱上了她。

她很幸运,嫁到一个很好的男人,

男人也很幸运,娶到一个温柔的女人,

男人很爱她,很爱她……

从恋爱、成婚,生子,男人无时不刻在为她而奔波,却无一句怨言,换来女人一次次的笑容,换来这个美好的家庭,

宝眷情欢鱼得水,

陈司平并不是一个胆子很大的人。

过年的时候,甚至连鸡都不敢杀,

但他会站在大雪中,将自已温暖的衣服披在董洁雨的身上,他会努力工作,在做好称职丈夫的同时养育女儿,托起这个家,

他会无理由的支持董洁雨的一切决定,

他会放任她去撒娇,

她变得很爱笑,

现在,就如同当初成婚,笑容再一次显露在其脸上,却再也不复当日的羞涩,变得苦涩,僵硬。

“求求你”

“活着回来”

“我等你”

“如果你违背誓言,我做鬼也会一直纠缠你”

“无论几世,无论多久”

她对着男人,在黑暗中狠戾的再次落下一吻,眼中带着疯狂,久久不分,

这一吻,将是永别,更是誓言,层层时空像是在这一刻交叠,直至结束,

月圆花好配天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