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对家走了,连夜开香槟
贾骘,要逮捕——刘撷??
季梦槐在某一个瞬间真情实感地怀疑了一下自已的判断,但是某些阴谋论的想法开始随着这潭水的沸腾冒出水面。
如果是贾骘亲自逮捕了刘撷,那么刘撷指控他的证词,会有很大的几率被视为报复和污蔑。
这比让范县尉查出来更加有利。
“······”
虽然越过县尉抓人也有点奇怪。
刘撷这么轻易就栽下马了。
季梦槐刚才还在想着怎么能够把刘撷绳之以法,现在好消息就来了。
不过这也是一个十分明显的坏消息——罪犯是另一个嫌犯抓的。
季梦槐几乎是立刻转身进屋和季念同步,两人在屋里琢磨了一宿,季念做梦也没想到,自已勤勤恳恳,不太出彩的一生突然卷进这样的局里。
“我这点东西,他们是不是抽风了。”季念这回甚至把自已的藏品价值都计算在内,得出的结论也不过区区几百两······
黄金。
唐朝前期白银用于交易很少,大部头的交易几乎都是以黄金作结。
贫穷的无房无车无户口人士:“······”
身为黑户的她甚至还欠了康禄的钱。
“明天我去牢里······不行,我今晚就得去。”
“不,我还是现在去看看!”季梦槐几次改口,当下抓起墨水就往外狂奔,说走就走的行径令季念都呆住了。
上一秒好端端和她商议的人这一刻已经奔到了街上,正在借马和帷帽赶赴煮桂楼所在的嘉会坊。
等到了煮桂楼,季梦槐发现门前都是在紧锣密鼓搜查的衙役。
刘撷不在这里。
附近的店家和百姓探头探脑地在附近徘徊,买卖都暂时停滞。大家都还在迷茫地询问身边的人煮桂楼犯了什么事。
季梦槐去到蒸云酒楼,门前也有停留的衙役,这里的人还比煮桂楼多上两成。
“这刘掌柜怎么惹上官府了?”
“做了亏心事呗,还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路上有行人驻足看戏,官府在长安大动干戈的戏码对于普通百姓还是少见。
刘撷应该是听到风声躲起来了。季梦槐这样揣测道。
但是他躲到哪里去了呢?
季梦槐随机拦了一个看戏的店家问刘撷的宅院在哪里。店家打量了她一会,多问了一句为什么。
季梦槐以一个出色吃瓜群众的心理如此回答道:“我刚刚路过煮桂楼,那里也热闹!但那边没抓到人,就想着应该能在这里看见官府抓住刘掌柜。谁知这里也没有,这里没有家里应该也能抓到吧?我可要把这热闹看全了,回去好告诉我的姊妹们~”
“·····现在的小娘子·····哎。刘掌柜的宅子不远,就在长寿坊北面。你要是认得明府的宅子,你往那个宅子再往东走上一百丈,就能看见刘掌柜的宅子了。”
季梦槐装作雀跃地离开了,实则转过这家街角,她就没有再走。
刘撷的房子离县衙如此近,那里一定是最早沦陷的,现在去毫无意义。
“阿槐,没有找到刘撷,为什么这么急着查封酒楼?”墨水疑惑道,他用上了新学的成语:“他们打草惊蛇。”
“真聪明。”季梦槐笑道。
这就是打草惊蛇。
刘撷暂时抓不住,且他和县令之间的利益绑定大概率已经全盘崩溃。
如果刘撷更不幸一点,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的话,他甚至可能横死荒郊。
但季梦槐最需要的,就是他所知道的不可言说。
“墨水,我们去找刘撷!”
“可是阿槐,我们没法定位他。”系统不支持对除任务对象以外的任何人进行定位追踪。
“没关系,我们可以排除法!”
现在出城属于自投罗网,刘撷应该能清楚,他现在不过是困兽之斗。
那么在长安城里面,哪里是最安全的呢?
以刘撷的生活半径,就算他刚巧出门,也不会离开太远。
对于他最好的隐藏方位是长安南边,那里人少多乡野田园,属于还没开发完全的地方。但是现在的他要从北面跑到南边,需要避开在街上大肆搜捕的衙役,且宵禁就快到了。所以他至少需要在北面待过今天。
他也不会往北逃,这样只会给自已徒增烦恼。自已势力所在的几个坊,认识他的人多,刘撷必定不会停留。
如果晚上也有人搜寻,那么他会选择武侯下意识忽略掉的地方······
季梦槐突然想到一个地方:“墨水,我们先去石掌柜那休息一下——我上次的雅间钱还没结呢。”
“?”
谁知走到怀远坊,店里歇业了。里面的伙计告诉季梦槐,石掌柜不在店里。
“他居然不在?”工作狂放假了?
石掌柜这个人的工作热情一向让她五体投地。真的,他要是员工,能逼得老板反向加班。
“他做什么去了?”
伙计的咳嗽了两声,欲言又止。
“呃,掌柜的他···去看戏了。”
“······”季梦槐呆滞了一下,“他不会去看煮···不,蒸云楼的戏了吧?”
伙计艰难地点点头。
这么琢磨一下,石家酒楼和蒸云楼好像是竞品。
他去欢送竞争对手了??
“石掌柜挺会玩啊·····”
季梦槐不知道,会玩的还在后面——
大约一炷香后,石掌柜踩着闭坊的钟鼓声跳下马车,季梦槐在二楼就听见他在下面嚷:“今天晚上大家都别走!咱们开好酒好菜,好好庆祝一下!天大的喜事啊哈哈哈哈哈哈——”
季梦槐站在二楼的栏杆向下俯视:“······”
这就是对家倒台,自家半夜开香槟吗?
“哎?季娘子你也在!正好正好!你也留下!今晚所有费用算我的!”石掌柜在楼梯上张开臂膀,笑得像一尊弥勒佛。
“季娘子,今天有场大戏,你、我,”石掌柜指了指季梦槐,又指指自已,哈哈大笑:“有大喜事!不许走啊!”
“石掌柜,人还没抓到呢。”季梦槐躲赶紧过他的虎掌,无奈道。
幸灾乐祸的这么明显真的没问题吗?
“非也非也——虽然没有抓到人,可他的产业全都关门了!就连店都被查抄,我要是娘子你,我今天一定不醉不归!”石掌柜抚掌大笑。
“如今他火烧荼芜,谋财害命的事情真相大白。听说官府正在清点他在荼芜偷盗的财物,娘子过两天就能收到赔偿。多好!”
“是挺好。”季梦槐扯出一抹笑,应付道。
石掌柜沉浸在自已的快乐中,哪还有心思观察季梦槐。他恨不得在店门口挂条大横幅,恭贺蒸云楼倒闭的大吉祥事。
半夜,坊间闭门锁户。
独有石家酒楼灯火通明。里面伙计们斗酒猜拳,喝酒吃肉,吃喝玩乐不亦乐乎。季梦槐跟着微醺的石掌柜在外面贿赂巡夜的武侯。
“······你们收着点,我们不好交代。”巡夜的武侯本来就累,今天还临时发了一个叫他们搜寻逃犯刘撷的命令,害得他们偷不了懒。现在石掌柜如此上道,也算让他们今晚舒服了。武侯掂了掂手上的分量极重的几吊钱,象征性提醒了两句。
“我们一定有分寸!一定!”石掌柜从下午笑到现在,法令纹都加重了不少:“两位别客气,今晚夜凉,来!拿两碗好酒!”
里边噔噔噔跑出一个人,手上提着一个酒坛子和两个酒碗,干脆利落地给两个武侯倒酒。
武侯的脸上露出不自觉地笑,一干而尽后拱了拱手,并肩走远。
“来来来!继续回去喝!”石掌柜在伙计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回去喝酒赌钱。
季梦槐目送着武侯走远,从店前捞起一盏小灯笼,慢慢走出石家酒楼暖黄的光团,转进黑暗之中。
“喵~”一团红光突然窜到她的脚边:“阿槐,我也去!”
时辰太晚,如今长街上人迹渐稀。光明寺的门墙攀上影影幢幢的人影,树影婆娑,在夜风中跳着有心人才能听见的舞。
石家酒楼的欢欣里,变成废墟的荼芜越发寂寥。
季梦槐避开行人,悄悄走进荼芜焦黑的断壁残垣。
“别动!”
在荼芜的正厅转了一轮,终于在某个角落,季梦槐等来了一把匕首。
“刘掌柜,你果然在这里。”她笑道。
墨水在她脚边焦躁地绕圈圈。
灯笼照映出刘撷有些狼狈的面孔,他凶狠地压低声音,像密林草丛里饿狼的低吼:“把灯笼熄了,快!”
季梦槐直接松开手柄,灯笼啪地一声落在黑乎乎的灰烬里,摔破了。
在火星点燃其他东西之前,刘撷急忙送上一脚全都踩灭。
没了暴露的危机,刘撷安心了许多:“你知道你在这里?”
“我猜到你在这,”季梦槐道:“刘掌柜。”
荼芜早已是一片废墟,如今真凶浮现,在荼芜掘地三尺的搜查早已结束,谁会猜到罪犯第一时间躲回犯罪现场呢?
刘掌柜警惕地望向门口,又看了眼对他龇牙咧嘴的肥猫。
她的立场和他不共戴天,猜到他躲在这里却不告知官府······
“你想知道什么?”刘掌柜冷笑一声。
“呵呵,刘掌柜不必这么大动肝火。按道理,是我找上刘掌柜你。我想知道什么,是我的需求,自然要放到后面再说。”季梦槐两根手指轻轻抵上那把西域匕首,匕首又近了两分,顷刻间指腹出现一条血痕:“重要的是,我知道什么,而我能告诉你什么。”
在刘撷的质疑中,季梦槐笑了笑:“别误会,刘掌柜。我不是向你施恩,我没有以德报怨的天赋和资格。大家都是商人,不谈感情,只有交易。”
“我凭什么相信你,季娘子,你难道不要我死?”
刘撷和季梦槐僵持不下,石家酒楼的欢闹震荡在荼芜的寂寥里,击碎了刘撷眼里最后的伪装,他怨毒地低咒一声。
季梦槐平静道:“听说你火烧荼芜的那天晚上,点了名妓美酒,请了梨园的戏班子,在家中通宵达旦地作乐。”
石掌柜不过是当日的刘撷,风水轮流转罢了。为了今晚能敞开了玩,他事先甚至给街坊邻里都送了好酒好菜,还叫他们愿意的今晚来一起乐一乐。所以他就算是叫破天,也没人会投诉他。季梦槐甚至听见了石掌柜高亢到嘶吼的歌声,刘撷的脸色越来越黑。
“刘掌柜,你我当日,何曾想过如今?”季梦槐环顾四处,刘撷怕她有小动作,只能一直盯着她,把她脸上的讽刺笑脸看得清楚:“荼芜破败了,我阿姊差点因你丧命;今天你却只能借荼芜这个死敌的屋檐,换取一线生机。”
季梦槐毫不避讳的承认自已要他偿罪的事实,但她再次提醒道:“你我是敌人,但你我也有共同的目标。刘掌柜,真的不想明白得更清楚些?”
刘撷手中的匕首紧了又紧,最终咬着牙松开了对季梦槐的钳制:“说。”
先亮底牌是个会让自已陷入劣势的行为,但对于刘撷手段偏激的人来说,只要稍微加把火,他就算是死,也要拉上人垫背。
“荼芜的火是你安排人放的,县令也有参与其中。你们封了周蔚的口,叫他隐瞒你们的阴谋。对吧?但你们没想到的是,季念没有回家,反迎面撞上。周蔚救了她,还供出了有人放火的事。让我猜猜,县令保下了周蔚,说只要你捏着周蔚的把柄,那他就不会再多说什么。”
刘撷对此兴致平平,催道:“说重点!”
“你知道,是县令暗示周蔚放出的纵火消息吗?”
刘撷心中一震,登时就明白了过来,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好个贾骘!果然是你!”
“还有什么?!”
“刘掌柜,交易是一项一项做的,该你了。”季梦槐收了口。
刘撷一腔怒火突然被泼湿些许,他斟酌了几息,道:“我要荼芜退场,县令要季念的藏品,他想趁火打劫。”
“他还暗示过你,如果季念不听话,手段狠一点也没关系对吧?一条一条,都是暗示。”
刘撷没有反驳,再道:“继续。”
“好,第二条:邹家兄弟是他刻意留给范县尉的饵,把纵火捅向杀人。”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了。
刘撷冷笑一声:“真行啊。”
“贾骘要向吏部侍郎行贿,所以才要藏品。”
季梦槐若有所思地顿了顿:“刘掌柜,到现在你还觉得您能靠手里的把柄拿捏贾骘吗?如果你们只是要藏品,没有必要向我这个妹妹动手吧?”
“谁能保证季念有没有和你透露消息。”刘撷一直是个不留隐患的个性。
“好吧好吧,但行贿这件事我早就知道。我早就猜到了,这样,我换个问题,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
“县令有暗示你,对我出手吗?”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刘撷毫不犹豫:“有。”
“那么你再听听第三点,再决定要不要告诉我些真材实料——”季梦槐笑道:“县令正在清查你的财产,以搜查赃物为由。”
“······!”
“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季梦槐试探道。
“哼!他休想!”刘撷咬牙切齿地骂道:“不放过我,那也别怪我不放过他!”
“你想清楚了,你现在说的话,还有没有人会信,还有没有人会给你机会说。”季梦槐笑着说。
刘撷一甩袖子,冷哼道:“这才是你来找我的原因吧?你要贾骘的把柄。”
“我需要证据,而你需要我这个苦主。”季梦槐摊开手在他眼前:“至少,我不放过你,也不会放过你的仇人。”
刘撷退后两步,背过去斟酌了片刻,转而扭头问道:“我告诉你,你能帮我多少。”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刘掌柜,我从来都不是为了帮你而来,我是为了帮季念。你能裁夺的,只有你愿意让我们的县令风光多久,或者要不要用你的死,换他平步青云。”
“我没有证据,告诉了你又有何用。”刘撷握紧了拳头。
季梦槐笑道:
“我是清白的活人,要纠缠······我有的是时间。”
刘撷在荼芜的废墟里挣扎了许久,终于,在地上画出一道白圈之后,刘撷停下了脚步:
“我可以告诉你证据在哪,但是明天,你要亲自送我去衙门范县尉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