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色的乌云遮天蔽日,天空阴沉的好像一块阴影。
雨点劈里啪啦的打在一顶顶黑伞上,灵堂内亲人们哭泣、哀悼,祈祷死者来世能够幸福。
江平打着黑伞站在灵堂外,面色麻木看着这一切,直到送葬时,才跟着队伍呆滞的走完所有流程,亲眼目睹那口黑色棺材下葬。
他忽然感觉有点疲惫,明明已经‘睡醒’了,身体素质得到极大的提升。
“你脸色不太好。”
一位五官清秀的女孩,身形修长,年纪看上去比江月小上一点,她穿着丧服,走到江平的旁边,漂亮的黑色眸子,静静地看着江平苍白好似缺血般的面容。
“这样吗。”
江平头也不回,呆呆地看着墓碑。
女孩眨了眨眼,看向那块冰冷冷的墓碑,上面是她爸爸的照片。
“爸爸是个很善良的人,我们家庭比较拮据,但爸爸没有向生活低头,依然保持着热情。”
“尽管很拮据,爸爸从来没有让我和妈妈缺过什么,对我们特别的好,让我不止一次感觉有爸爸在真好,而现在拜你所赐,我再也看不到爸爸了。”
女孩扭头看着江平苍白的侧脸,眼里有着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悲伤。
“我恨你。”
轻微的话语,仿佛一记重锤狠狠的砸在江平的心脏,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颤,浑身变得冰冷摇摇欲坠。
“对...对不起。”
江平嘴唇哆嗦着,愧疚如浪潮将他淹没,他在巨浪中挣扎着,可却被巨浪淹的呛喉难以呼吸。
刘颖蹲下卷缩起身子,埋着脑袋,哽咽道:“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可我爸爸因为你死了,我就是忍不住去恨你。”
“如果爸爸在的话,他肯定会安慰我别这么想,毕竟救人是他的意愿,他一直就是这么个人,很笨吧?”
“不...”江平沙哑地道。“谁都可以这么想,只有我不行。”
“正是因为刘叔的善良,最后我才活了下来。”
“嗯。”
刘颖没有再说话了,默默望着那块冰冷冷的墓碑。
送葬的人群逐渐离去,世界好像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雨点拍打雨伞劈里啪啦的声音。
“别呆站着了,我们也该走了。”
刘颖有些艰难的站起来,蹲久了腿有点麻,她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幸好身旁的江平眼疾手快,赶忙将她扶稳。
“谢谢,还有擦一擦你的眼泪鼻涕吧,满脸都是。”
刘颖站稳后,看着江平的脸,终于忍不住说道。
沉默的那段时间,她的注意力时不时放在江平身上,那个男孩哭的很伤心。
江平不顾形象的用袖子抹了一把脸。
“你带手机了吗?”
江平看向刘颖问道。
“嗯。”
“你记一下我的电话号码。”
刘颖狐疑的看着他:“我记你电话号码干嘛?”
“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情,不管是什么事,只要我能帮上忙的,你只管给我打电话。”
江平说道。
“不管什么事?”
刘颖皱了皱眉头。
“嗯,不管什么事,只要你需要帮忙,我会用最快的时间赶到。”
江平看着刘颖,面色认真到像宣誓虔诚的骑士,只要一句话,他便可赴汤蹈火。
“你还挺有良心的,但我不需要,我爸爸救你是希望你好好活着,是他善良,不是要求你当牛做马的。”
刘颖摇头拒绝。
“我不希望你被我们家捆绑,我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刘颖看着江平错愕的表情,挤出一丝笑容。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可是我爸爸的女儿,哪有当爹教的好,闺女还歪掉的道理。”
江平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刘颖却堵住了他的话语。
“这样你心里很难受对吧,忍着吧,就当是我恨你的惩罚。”
说完刘颖不再理会江平,神色哀伤的看了眼父亲的墓碑,缓缓离去。
江平跟在她的身后,还是不死心,这么好的一家人,他心中有愧。
刘颖恨江平,是人之常情,毕竟是江平害死了刘叔,可即便如此她也如同刘叔般善良,不想捆绑住他,想让江平过好自已的生活。
一路上江平念念叨叨他的电话号码,跟唐僧念紧箍咒一样,来来去去都不知道多少遍了,给刘颖整烦死了,可不管怎么说,江平跟头倔驴似的,根本不听。
只说了句记下吧,以防不时之需,然后继续反反复复的念,刘颖就算是想不记住也得记住了。
傍晚,江平尽自已所能帮完刘颖与阿姨的忙后,这才回到家里。
“哥,回来了啊,吃过饭没,你说不用给你留饭就没留了。”
江月听到开门声,从老旧沙发探出个脑袋。
可可没有说话,默默起身走到江平跟前,满脸心疼地踮起脚尖,白皙如玉的小手轻柔地搭在江平的脸庞。
“平哥,别太难过。”
可可轻声道,指尖小心翼翼的抚摸江平眼角残留的泪痕。
说到底再怎么成熟,江平也只是个17岁的少年,刘全的死在他的心里砸出了一个深坑,怎么填都填不满,只有数不清的悲伤。
江月了解江平,就像江平了解她一样,她知道这个时候安慰江平,只会让他更痛苦愧疚。
“哥,你明天就要去外地了,跟可可去逛逛吧,以后不一定经常有时间回来。”
可可心领神会,拉起江平的手,柔声道:“平哥,陪我去逛一逛吧,我们有一段时间没有一起逛过了。”
“好。”
江平虽然心情不佳,但几乎不会拒绝两个女孩。
江月目送两人出门,深深叹了口气,她也了解事情的起因,刘叔叔为了救自已哥哥被杀人犯杀了,如若不是哥哥坚持不让她们跟着。
她是非常想去参加葬礼的,最起码向刘叔的家人说声对不起还有谢谢。
现在只能以后找机会去报答了。
夜晚的风,寂寥的吹着,带着丝丝的凉意,轻抚着路人的脸颊。
两人来到河边,小河在月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起起伏伏的河水好像有了生命一样在呼吸。
河边有着一小片的蒲公英,如今正值春季生长的茂盛,白色的花顶摇摇曳曳地好像喝醉了般。
可可突然停住脚步,拉起江平的手,乌黑的眸子像名贵的黑宝石闪闪发光。
“平哥,你不要自责,你难过,我也会难过的。”
可可嗓音柔懦,可爱的面颊染上一层悲伤。
“嗯。”
江平略显苍白的脸,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可可松开江平的手,趴在栏杆上,露出甜甜的笑容:“平哥,你还记得这里吗?”
“怎么会不记得呢,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江平同样趴到栏杆上,眼中露出怀念之色。
小时候孤儿院组织春游,就是在这边,那会儿还没有栏杆挡着,孩子们可以跑到河边玩耍。
而就是那时江平发现了一个孤零零的小身影,她静悄悄的蹲在河边,呆呆的望着安静的河流,背景看上去伤心极了。
“是呢,那时我爸妈刚去世不久,我很伤心,又不知道自已应该怎么办,就蹲在这里发呆。”
可可幽幽的说,语气略显低沉。
“哦~没记错的话,你那会儿鼻涕好像掉进嘴里,你还吃了。”
江平咧嘴一笑。
“我哪有!”
可可羞恼的锤了下江平的肩膀。
忽地,两人好像无话可说了,都默契的安静了下来,只是呆呆趴在栏杆上,望着那条月光下银光披挂的河流。
一如当年的小男孩坐到伤心的小女孩旁边,就那么静静的陪着她。
晚风轻轻的吹着,小河旁的蒲公英如无数把小伞,轻轻飞往不知何地的远方。
突然可可抱住了江平,娇小的身体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将他抱的很紧。
“可可?”
江平面色错愕,低头看着那个抱着自已的女孩。
“平哥,我喜欢你,你别走好吗,我不想你走。”
可可垂着头,不让江平看清她的脸,声音哽咽带着浓浓的不舍。
江平有些慌乱,整个人都不知所措了,这么长久以来的陪伴,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女孩对自已的感情。
他又不是石头,他当然也会喜欢上她。
只是两人的年龄太小了,什么都不懂,而且她还要继续念书,还不是时候。
现在可可将这层窗户捅破了,没有丝毫准备的江平,一时之间慌不择路。
正当江平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可可却忽然松开了他。
略显冰凉的小手,轻轻捂住了江平的嘴,可可竖起食指在自已红润的唇前,可爱的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平哥你不要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的。”
可可温柔的笑着,笑容带着丝苦涩的味道,乌黑的眼眸平常潜藏的爱意不再遮掩,明亮显眼的宛如夜晚海上狂风暴雨中最为明亮的灯塔。
江平只能沉默,如果他没有碰到镜兽的话,就不会打开那个世界的门,也不会走入那个世界的门,刘叔也不会死,在这个时候,也会控制不住跟可可在一起,留在这里陪伴着她。
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如果是不存在的,他必须离开了,不离开只会增加风险,‘睡醒’的人,会成为镜兽的首选目标,身边的人会受到残害。
可可张开双手拥抱着自已最爱的男孩,把小脑袋埋进他的胸膛,感受他的心跳体温。
江平默默抱住女孩,心疼的轻抚她柔软的秀发。
这一刻好像整个时间都停滞了,只为了这一刻多长久些,河水静静的流淌,路边的灯光折射在水中朦胧像敷上一层轻纱。河边的蒲公英随着风飞舞而起,如一位位穿着纯白芭蕾裙的女孩,跳着优雅的芭蕾舞,向天空飞去,美丽而自由。
可可擦了擦微红的眼角,可爱的小脸露出温和地微笑:“平哥,你不要想那么多,去了外面就好好工作,不要担心我们。”
“我跟小月能够照顾好自已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已,要经常回来看我呀,我会很想你的。”
“我会的。”
江平声音低沉,坚定有力。
可可笑着拉起江平的手,俏皮的眨了眨眼:“现在好像很晚了呢,平哥作为男生,总不能让我一个可爱的女孩子自已回家吧。”
“那当然不会。”
江平露出一抹笑容,握紧可可的手,女孩的手柔软小巧,被晚风吹的有些冰凉。
可可走在前面,活泼的像个小女孩。
忽然可可停了下来,较小的双肩微颤,转过身可怜巴巴的眼神好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那样的孤单害怕。
江平感觉心脏一瞬间漏了一拍,下一刻温暖的人儿撞入他的怀中,死死的抱紧他。
“平哥,我会在这里一直等你的,我爱你,你一定不可以忘记我。”
可可哽咽微颤的嗓音,在江平心中宛如雷鸣地震,心头重重一颤。
他皱着张脸,抱紧怀里的女孩,沙哑道:“好。”
江浸月坐在护栏上,望着寂寥的河水,双手撑着下巴,惬意的哼着小曲。她转头看了眼,如漆如胶舍不得分别的年轻男孩女孩,心情不错的列了咧嘴,露出笑容。
她忽地双手抱头,纤细而优美的小腿挂在栏杆,身体向后仰去,看到江平那哀伤的表情,笑容玩味。
“哥哥,今天我救了你一条小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