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缓缓地开了,三人踏进门,转身却不见那牵丝小人的一点身影。

回头向门内探去,才觉什么叫别有洞天。

这门内与门外一点不同,门外朴素平凡,门内则……极尽奢华。

亭阁回廊,交错和谐,树丛顽石间掩映曲水流觞。

偏今日的天儿实在是好,晴空朗照,煦风吹过,缕缕日光下洒,到处都透满了生机——

翟姝却察觉到了不对劲。

宴席之上,简直是琳琅满目,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珍馐美馔。上好成色的盘子中盛放着精致的菜肴,每一道菜都色香味俱佳,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同样精致的玉碗中盛满了各种琼浆玉液,酒香四溢,让人忍不住想要品尝一番,银质的酒杯在阳光下闪耀下反射出光芒。

比起申府的布局装饰,奢华程度竟都还要高出一截。

不对,不对,哪里都不对。

无论是这园林回廊的建筑还是这酒宴菜肴佳酿,器制宴礼都不是寻常人能够布置出来的。

而且——竟然都与前世灵华公主她自已府中的陈设相差无几!

看来这一切都是李长琢自已操办的。

……他在灵柩阁混得不错啊。

也越难对付了。

翟姝用力地闭上了双眼而后迅速睁开,缓解了眼周的些微酸涩,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实在太久没好好睡一觉了。

什么时候能好好睡一觉。

就在翟姝发怔的瞬间,这场来意不善的“鸿门宴”已然开席,被邀请或是“被邀请”的宾客们都陆续入座。

南浔玉翟姝和邓无恙三人见状,不约而同地都找了个角落的位置落座。

对面不远处的是陌生的男人面孔。

翟姝方一落座,男人眼睛朝她看来。

表情很冷,周身气质也是冷淡的,但眼神中显然有善意。

翟姝也朝他微微颔首示意,就不再表示,但下一秒,他的眼神却看向了坐在翟姝旁边的南浔玉。

男人的眼睛自上而下地打量了南浔玉几番,然后就又收回眼神,低眉用手上端着的茶盖撇了撇茶水中的浮沫。

这一连串丝滑的动作倒是出乎翟姝的意料,她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可能就是对面这个男人认识南浔玉,并且交情可能还不浅。

结合男人的举手投足,表情气质,翟姝唯一能对上了也就只有那个人了。

果然。

翟姝感觉到了南浔玉扯了扯她的衣角。

無錯書吧

低下头就瞧见了他默默地比了个“七”的手势。

七皇子萧从南。

她又微探出头瞧去——

来的人不算多,一个中年男人、几个陌生壮年男性、七皇子和翟姝三人。

“嗒、嗒嗒、嗒嗒嗒——”脚步声轻快,甚至隐约带上了点迫不及待。

李长琢,不,现在应该说是江琮之,终于踱着步,手上还捻着一串葡萄,摇摇摆摆地出场了。

“哎——!欢迎大家来到我们灵柩阁——也没什么事儿,大家就尽情吃喝——”他身量约莫是十七岁少年,笑得很纯真,时而不时慢半拍,说着蜷在了自已的座位上坐着,“对了——你们再顺便陪我看几场表演~”

江琮之本就瞳孔黑的占多,这么一笑起来,硬生生地是多出了几分诡异。

表演?

翟姝三人互视了一眼,心中都浮现出了相同的预警。

还没等翟姝俯下身来观察拿起她桌前的珍馐佳酿,亭里的江琮之却先开口了。

“阿姐——~~”

他笑弯了眼,从亭中走下来到了翟姝桌前。

“我很想阿姐呢,阿姐总是把我甩开,我好不容易才又见到阿姐了呢——”

江琮之一双黑瞳仁直勾勾地瞧着翟姝,眼角微微下垂,任谁看都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翟姝脑子里早已知晓这是李长琢一贯用的装乖戏码,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厌烦。

她前世对弟弟的亲情是不假,可惜两百年后她再回望那段历史,才惊人地发现自已到底做了什么。

她一心护住的弟弟到底在做什么。

联祁山,继邪术,惹冤魂。

即便翟姝这两百年后的魂是他李长琢召回来的。

她表情不动声色,出声却道:“江琮之,没想到你就是灵柩阁的那位少阁主。”

灵柩阁虽久不出世,但毕竟作为江湖四大家之一,其消息都极其为人关注。

譬如他们前段时间新上任的少阁主。

灵柩阁继承从不看血缘,只凭能力,听说现在这个少阁主初来乍到,手段却了得,不仅打败了老阁主,还将灵柩阁上下治理得更风生水起了。

听见“江琮之”三个字,他表情浮现出了明显的不虞,只又转头轻蔑地瞥了一眼坐在翟姝身旁的南浔玉。

“切。”

李长琢又懒懒地走回台上,背影留下了一点若有似无的不屑切声。

翟姝撞了撞南浔玉。

“看来他知道你是谢允礼啊。”

这话说得很小,周遭宾客交谈,觥筹交错间倒都把这点声音掩盖了过去。

“大家吃好喝好,表演马上开始——”台上的李长琢笑得更肆意,随即又拍了拍手,身后的人被抬了上来,“第一个表演,牵丝小人。”

周遭突地死寂。

翟姝听见了自已和南浔玉加快的呼吸。

被抬上来的是他们先前见过的那位,云州阿启。

两人都下意识地往对面七皇子萧从南那望去,却见他一脸事不关已。

但萧从南远那边没有他自已表面上的沉稳淡然。

阿启同他一起长大,敬他护他,如今成了这副落魄模样……

他看向阿启的破旧衣裳,满身的刀痕、鞭痕,苍白的脸上写满了他所遭遇的一切。

手中的酒杯在桌下情不自禁地晃动,险些抖落几滴。

翟姝见到阿启身上这些刀痕却愣了,身上汗毛战栗,冷了下来。

她听见了自已心跳被放大了似的,咚、咚咚、咚咚咚个没完。

台上的李长琢向她投来了眼神。

翟姝很熟悉,那是他幼时就常用的炫耀的表情。

我厉害吧。

没想到吧。

都是我干的。

阿姐。

他已经十七岁了,更不用说他前世生在皇家早就该成熟的十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