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雪只觉得脑子嗡的炸响，那几个字匀整峭拔、飘逸灵动、铁画银钩。和她父亲贺逸之的字近乎完全一样。
忽的贺雪手中的纸被人抽走，少年不以为意的声音传来，“哎？先生练的字怎的到处乱夹。”
贺雪伸手想要。
少年将纸揉成一团塞进怀里道：“不行！我家先生一字千金，就是练字的手稿，也不能送你。”
“那我买？你便宜点卖我如何？”贺雪问道。
少年将怀里的一团纸掏出，疑惑道：“皱成这样，你也要？”
“要！”
“你确定？”少年有些不好意思，早知道刚才就不下手毁了这纸了。
“嗯！便宜点呗？”
少年眼珠子一转，道：“那你自已要买的，咱可说好了！概不退货！还有你不可以拿先生这字出去炫耀！”
“嗯，我偷偷收藏！”贺雪点头。
少年竖了个手指。
夏风递了一锭银子过去。
贺雪在身上掏了掏，摸出一个香囊来，“小兄弟，你看这个香囊跟你换行吗？这上面有银丝……”
少年直接将夏风手里的银子拿去，将皱成一团的纸丢给夏风道：“拿着吧！”
这时书坊掌柜抱着一打包好的书过来了，“这些都是我们店里卖的很火的话本，还有珍版插画，回去看的时候小心点，别给长辈瞧见了。”
他将书塞给贺雪，贺雪见他都打包好了，话本子听名字就很言情，便直接递给一旁的夏风，让他帮忙拎着。
掌柜伸头看了一眼夏风买下的那团纸，痛心道：“哎呀王佟之的字虽然值钱，但是那根本不值一锭银子。”
贺雪也有些无语，夏风给的太多了，实在是有些亏，但是那团纸她想带回去和父亲的字比对一下，所以一定得买。
少年有些心虚，指着桌上他带来的书道：“掌柜，这些是我家先生要处理的旧书，你按之前的价格给吧。”
少年收了钱，开开心心走了。
掌柜收了夏风给的钱，站到桌前去收拾少年带来的书，他一边收拾一边摇头，似乎在为他俩感到不值。
贺雪问道：“掌柜的，知道那个王佟之住哪吗？”
掌柜抬头，用探究地目光看着她。
贺雪撩起白纱，甜甜一笑道：“就是心里崇拜，心生向往，想要拜访一下，求个墨宝。”
掌柜摇手道：“王佟之他平日里都住在应天书院，只有到月末休沐的时候，才会回王府，而且求墨宝的人很多，据说已经排到年后去了。”
“应天书院？姓王？不会是王学正吧？”贺雪呢喃道。
就在这时，忽的门口一队人马停下，一群身穿黑色锦袍绣飞鱼纹，佩绣春刀的金吾卫冲了进来。
掌柜见状，当场就跪了。
贺雪和夏风还没走，刚好被堵在店里。
为首的是个俊俏的男子，那长相去演小生唱戏都行，可偏偏带着一股浓郁地血煞之气，漂亮的丹凤眼斜着看人，一股子谁也瞧不上的味道。
他就是金吾卫中郎将燕常安，皇帝的狗，吃人不吐骨头。即便是朝中大臣见了他，也会心生胆寒。
一名金吾卫喊道：“奉旨查案！闲杂人等速速避让！”
贺雪闻言，拉着夏风就想离开。
燕常安抽出佩刀，朝夏风刺去。
夏风抬起左手拎着的那一捆扎好的书去挡，同时右手握拳，咳了咳。
刀刺破捆着书的绳子，原本扎着的书摔了一地。
书页摊开，随着惯性翻动几页。
那插画里竟然画着人交友鼓掌的图，活灵活现，有些甚至是彩色的。
一时间屋里寂静无声，只听见车轮飞速碾过的声音。
贺雪没想到她让掌柜挑点感情的话册又补充了句卖的好的，居然就变成了有颜色的书，这……这……她是绝对不会承认，这些书是她买的。
燕常安弯腰捡起一本，随手翻了翻，递给夏风道：“公子，你的书掉了。”
夏风接过，看了看，满是心疼之色。“可惜了，有些损伤，本来打算买回去珍藏的。”
燕常安无语了，他今日来书坊查书，有人举报书坊卖歌颂前朝大瑭的书。没想到在店里遇见了一个和镇北大将军画像很像的男子。
虽然又有消息称镇北大将军的画像弄错了，但是燕常安不信，他从来不相信活人，只相信死人。所以他刚才出刀试探。
虽然没有试出那人身手，但是一刀不行，他还可以再出一刀。
然而燕常安没有出第二刀，因为那人买的书掉下来，书里尽是男欢女爱。镇北大将军夏风从不近女色，根本不可能会买此等书籍。所以燕常安觉得眼前这个柔弱咳血的男子，确实不是夏风。
那么镇北大将军的画像一定是镇北军那边故意搞错的！思及此，燕常安觉得很有可能。
“你把我书弄坏了，你得赔！”夏风开口道。
贺雪凝神屏气，默默退了几步。他居然让燕常安这个阎罗赔钱？！嫌命长了！
屋子里鸦雀无声，而后燕常安哈哈大笑起来。
“这样吧，等我这边忙完，请公子去宴春楼喝酒如何？”燕常安道。
夏风看了一眼贺雪，垂眸柔弱道：“喝酒就算了，给点银子就行。我还要陪她逛街呢！”
燕常安向来说一不二，见夏风不肯，脸色顿时一冷。
他也不再废话，带着人就开始翻起书坊里的书来。
贺雪和夏风见他忙碌起来，想悄悄溜走，但金吾卫此时将书坊围了个水泄不通，两人根本走不了。
燕常安回头看了一眼想溜走的夏风，轻轻冷笑，他不发话，他们根本别想走！然后燕常安在一堆书里翻出一本《大瑭六典》。
掌柜见状，浑身抖如筛糠，连连磕头道：“大人明鉴！那书是小人刚刚收到的，还未仔细查看，因为书太多了，没有发觉。那书是王佟之的书童送来的！大人！小人冤枉啊！冤枉啊！”
掌柜被金吾卫们拖了下去。
掌柜那声声哀嚎求饶不断传来，“小人冤枉啊！冤枉啊！大人！”
燕常安对身侧的金吾卫道：“先关起来，明日再审。我今日先请这位公子喝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