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谁也没看过断崖瀑下的情况,这不仅包括作恶的二人,甚至于民宿里的员工。
大厅里出现一滩一滩的水渍,保洁拎着拖把边怨边擦边寻,她正更年期,火气旺得很。擦到二楼至三楼拐角,碰到同事,免不得唠叨了几句。
“那大概是有人去玩独木舟了。”同事满不在意的讲。
“不可能!那些船都锁起来好几个月了。”保洁叫道。
“那就是浅水区玩水了吧,擦吧,擦吧,咱就干这活儿的,滑倒谁可就摊上责任了。”
“这么凉的水,去玩?”
“那是你年纪大了,人家来的都是小年轻,血气方刚的,都血热。”
同事说完,保洁一撇嘴,略略往楼梯上一抬头,说道:“就擦到这儿吧,三楼我下午刚收拾完。”
“走吧,差不多就行,最近客人也少。”
俩人折身下楼,小声嘀咕。
“怎么回事呢?客人突然少了这许多,我都怕哪天再不开给我钱。”
“哦,我也是听人讲。”同事声音更小起来,俩人干脆在角落立住脚,正儿八经侃起来。“几个月前,有住客玩独木舟的时候被冲下去了,人至今没找到,唉,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啊。”
“哦?就我请假那半拉月里?”
“嗯,可不嘛,在门口拉了十来天横幅。最后我约莫是商议的赔偿款合适了,死者家属就走了,人也不找了。”
“作孽啊,我怎么一点声没听到。”保洁好奇地瞪大眼睛。
“啧,哪还敢再让人知道了,领导封口呢。”同事一提嗓门又叮嘱,“千万别讲出去。”
“我还能跟哪个讲的嘛,嘴巴严得很,放心放心。”
俩人聊着,听见挺急的脚步声,紧急散开了。保洁捏着拖布,在地上摆弄了两下,头低着也不敢抬。
“怎么回事?”
是领班的声音,急切中还带着一丝颤抖。
对讲机里刺啦刺啦的,传来非人的动静。
“啊!领导!领导!领导!有,有女,女鬼啊!”是保安的声音,已经叫破嗓子了。
“你,你,你好好说话。”领班的脚步顿了下来,原地打了个转。
先前分开的俩人迅速又粘到一起。
“你听见了吗?”同事问。
“是那个失踪的女的?”保洁心里也直打颤,她有些后悔好奇心那么重,多余听这一耳朵。
同事笃定道:“没跑了。”
“你俩!”
领班突然指过来,吓得她俩一激灵。
“跟我去看看。”
俩人一前一后跟着,保洁问道:“领导,这种情况下得报警吧?”
“你们还嫌生意不够惨淡啊。”
“那也是......”
同事推推她,她闭了嘴。
保安是个瘦巴巴老头,早就过了退休年龄,本是托关系找这么个清闲工作,此时却面色灰白,一只手紧攥在胸口上。他在靠近灯火的地方等待支援,眼瞅着来了仨女的,登时嚷起来:“哎呀!叫人呐,就没个男的?”
“一共就俩男的,今天还都休班,难不成叫住客来?”领班说,远远的往水湾看去。
“唉。我就该回家养老,这叫什么事,我半条命至今没回过来。”老头叹气道。
残兵老弱互搀着往水湾靠过去。
“喂,你是人是鬼?”保洁微颤着问,她被裹挟在领班和同事之间,底气稍足一些。
同事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叫起来:“她动了一下!”
保洁被唬了一跳,老眼昏花的,又抻长有限的脖子看,“没,没有吧。”
同事为了证明自己没看错,生拽着她往前扯出去一步,她连连退回来,“领导,领导,这人太瘆的慌了,大晚上穿一条红裙子,咱还是报警吧。”
正说着话,石头上的女人艰难抬起头,很快又撞了下去,一声微弱的呼救声,随着初秋的微风传来。
岸上的老弱组终于长出一口气,兴奋起来。
“活的!”
“快救人!”
沈月晴被拖上岸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
两个年岁大的女人边猜度,边给她拂去遮在脸上的黑发。好在再强大的彩妆都顶不住水流不停歇的冲刷,此时她清丽无比,并不像鬼。
“是不是得给她压压水啥的?”保洁说。
半条命没回身的老头,一瞅见沈月晴的脸,攥着胸口的手立马松开,大义道:“我来!”
人工呼吸和胸外按压接替几个来回后,稀释的秽物一股股的从沈月晴嘴里涌出来。老头一撩下摆麻溜给抹去,再次俯下身去。
沈月晴一下睁开了眼。
扇耳光,推人,一气呵成。
老头摔坐在一旁,“哎呦哎呦”的呵叫,胸口又被重新抓紧,还余出一只手紧捂着脸。
“你怎么打人!要不是我救你,你早他妈见阎王爷去了!”
领班一眼认出沈月晴,这不知名的小网红前段时间来探过店,当时便是她领着人好吃好喝伺候着,临了还塞了个两千块的购物卡。
沈月晴两眼一瞪,头一句话便是:“我要曝光你们!”
她生龙活虎的起了身,踮着脚尖离去。
剩下几人面面相觑,还是领班率先反应过来追了上去。
“这话怎么说的?”
“农夫与蛇,东郭先生与狼,吕洞宾和狗,郝建和老太太。”
刘昊直挺挺躺在沙发上,闭着眼,耳朵灵光得很。门外一点动静不起,他反而不能安下心来。
始终没有敲门声。
突然,他听到门锁叮铃一响,走廊上噗咚噗咚的追赶声扑进房间来。
他一下子从黑暗中坐起,撞翻了茶几边的一只垃圾桶,一把美工刀摔落了出来。那是他一个钟点前刚扔进去的。
“谁?”他警惕着喊出声,同时灯亮了。
湿漉漉的沈月晴站在门口。
刘昊的脸色在迎上去的那一瞬间,进行了复杂而周密的切换,他抑制不住地失望。
“太好了,太好了,你没事,我终于放心了。”
他把人揽进怀里。
沈月晴的半边身子都是秽物,她下意识缩了缩肩膀,却很快也搂紧了他,媚态一如往常。她贴着他的耳边,呼出一口浊气,刘昊当下蹙紧眉头。
“我还活着,开心吗?”沈月晴说。
她松开刘昊,旋身坐进沙发里。
“月晴,你这是讲的什么话,我当然希望你活着,而且我也一直坚信你有这个运气,我打心眼里一万个不愿意你去冒险,但是我们戏要做真实了,就得......”刘昊本想贴过去坐下,走到跟前时,却选择坐在她对面的茶几上。
俩人不曾留意到,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个豆大点的红灯一直闪烁着,倾听着,记录着。
“五五!”沈月晴打断了刘昊的话。
刘昊直身,慢慢站起离开她的对面,“宝贝,你要不要先洗个澡换身衣服。”
“怎么?这种时候还想要我吗?”沈月晴轻蔑一笑,将两条长腿叉开又缓缓合上,“五五!”
“我的不就是你的嘛!”
沈月晴隔着一张茶几,冷笑着看他,又咬牙切齿的重复了一遍,“五五!”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她游小池现在什么情况,我们都不知道,她是死是活?即便她死了,这个赔偿款的数额也不是我说多少就是多少的。”刘昊压低嗓音吼道。
“你当时可讲,她的意外死亡保额,能赔五千多万!”沈月晴见他这个态度,有些急了。
“我当时就是那么一说,我要懂这玩意儿,我还当什么策展人,直接去卖保险得了。”
“我为你担这么大的风险,民宿里好几个人都看到我的脸了,万一警察调查起来,我是要被当成嫌疑人的,就凭这个,我即便拿六甚至七都不过分!”
“什么?谁看见你了?”
“不然你以为我怎么回来的?”
刘昊眼珠子一转,马上又一拍手掌道:“好事啊,我们的故事原本就是游小池喝醉了拉着你去坐船,结果她出了意外。警察真要查到咱们,你就这样讲,合情合理的一桩意外嘛,况且你还有一堆目击证人,证明你是被救上来的。是,这事情你头功,本来是需要沾血的事情,最后我们俩手都干干净净......”
沈月晴一低头瞥见地上的美工刀,狞笑道:“确实是免得你沾血了。不过你那么确定游小池就回不来了?她可是死里逃生过一次。”
“所以那一次就用尽了她毕生的运气,断崖瀑下可是出过一条人命的。”
“哼,你也知道......”
“咚咚咚。”
门外有人敲门。
刘昊急忙嘘了一声,蹑手蹑脚的摸过去,侧耳倾听。
“刘先生,刘先生!”
是领班的声音。
刘昊一把把门拽开,急吼道:“来的正好!我女朋友失踪了!”
听到这话,领班和沙发上的沈月晴,同时惊恐地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