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晴的车一直打着右闪灯,一点点靠过去,正待时机。
后面的游小池看到她的举动,心里犯疑,“她什么意思?桥下施工过不了啊,为什么一直往那边凑?”
待明白她的意图,瞬间破口大骂:“她这个疯子!”遂加了车速,也不管暴露不暴露。
恰巧有一公交车到站,欲要驶离,游小池孤注一掷,立马加了车速,紧贴其行。
司机不住地鸣笛示意她远离保持车距,游小池自当不知,车速不减,却越挨越近,直至逼它夹进沈月晴与路障中间。
直到开进开阔路段,司机才停车探头叫道:“不怕死啊!贴这么近!”
“抱歉!新手,抱歉。”游小池不能与他缠磨。
她长出了一口气。
沈月晴错过此时,猛一拍方向盘,有些不解气。
刘昊在背后劝慰说:“不着急。”
“眼皮一直在跳,总觉得不安。”沈月晴讲。
“哪只眼睛?”刘昊探身问,又看了一眼已经睡熟的“游小池”。
“两只都跳。”
“哦,”刘昊靠回椅背,“那倒是好坏不定,我觉得好大。”
“死性。”沈月晴笑骂。
忽而她一扭头看了眼酣睡的“游小池”,说道:“我一直觉得能在睡梦中死去,其实是一件幸福的事。”
刘昊正玩着美工刀,一抬眼皮懒道:“不急。”
游小池跟着车子转了一道又一道弯,她车技不佳,盘山路走得战战兢兢,却也一刻不敢松懈了去。她这个闺蜜,从大学时就接手她爸的一辆旧车,见天的在盘山公路上练手,这种三盘路段,玩似的。
终于在临近江边的一座民宿,车辆熄了火。
游小池隔不远看着他俩还有睡得迷迷糊糊,正伸懒腰的另一个自己,直到他们一行进了门,也急急敛了车里的散钞,悄悄跟过去。
前台看到游小池来打招呼先是愣了,后又想起她登记时睡眼惺忪的模样,恐怕是出门又忘了自己的房号。此遐方绝域,来客稀疏,所以前台印象深刻,连查都未查,告知她的客房是在318。
“哦,我晓得的,不过我是想在隔壁再开一间。”游小池笑说,神秘地眨眨眼。
“稍等,好的,319,已经为您开好,这是房卡。”
二女一男,桃红色长裙女与清俊男人暧昧小动作不断,前台本以为他俩是情侣,结果开房时,男的揽住了“游小池”的肩,说他俩要一间大床房。
前台这前后一联系,自觉领略到了游小池抛来的眼神。
游小池恍惚间看到了前台递卡时,一同递过来的唇语,那分明是在说“加油”。
按耐不住的沈月晴给刘昊的手机发动了攻势。她被撩拨起来的火,和今夜之后的财富自由的想象,叫她压根不能好好坐两秒钟。她已经想好了明天该穿什么衣服来扮演惊魂落魄,化什么妆容适合痛失闺蜜的娇柔女子,该不该如同电视剧所演的那样,哭到昏厥过去。
昏厥?做演员演戏么?
她自顾大笑起来。
这边的刘昊还在应付“游小池”的纠缠,这女人三十好几,心智却嫩的很,撒娇任性,对他又是极为依赖。
以前的刘昊是爱惨了的,但自从尝了熟女,便变了口味。
他不再爱听“游小池”讲了八百遍的对于亲生父亲的声讨:父亲在她襁褓之时出轨,抛弃妻儿,后来归家又酗酒家暴,甚至害死了妻子,害死了自己。
他以前听到是气愤地随着骂的,现在听听便罢,内心却在为那个被自己骂了八百遍的男人伸冤,“他起码还把破房子留给你了”“你妈老豆腐一块,哪比得上新豆腐鲜嫩好吃”“人都死了八百年了,还翻那点骨灰呢”。
“什么信息?催命似的。”“游小池”听到了刘昊手机的异动,柔柔地贴上来问。
刘昊一个闪身躲过,翻过来随瞅了一眼。
“哦,群消息,忘记屏蔽了。”他把手机调到静音,走到门边拉开门,“出去转转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脑袋偏向走廊,似乎是说给门后的那只耳朵听的,可巧他看到了游小池闪身进门时的侧脸。
他惊疑异常,“我刚才看到了什么?!”他想自己莫不是花了眼?
可无奈门关得太快,屋里走廊又同时传来“游小池”说的“我想休息一下”,和沈月晴走出门的咯噔声。
“哦,那你好好休息,吃饭时候我叫你。”他极麻利地关上门,迅速带着沈月晴离开。
刘昊跟沈月晴一前一后,来到无人处,他四下又寻了个来回,才回来低声吼道:“我说你急什么?你这样暴露是迟早的事!”
沈月晴满不在乎地笑起来,“暴露又怎么样?她还能活过今晚不成?”
“你!”刘昊警觉地制止,又迅速寻了一遍,发现无人才又放下心来。
“你未免也太小心了,一点都不自然。”
“小心点总没坏处。”刘昊长舒一口气,突然又想起看到闪进门的那张脸,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自言自语道:“难道真是我眼花吗?”
“什么?”
“游小池没告诉过你,她有双胞胎姐妹之类的吧?”
“我说你过于紧张你还不承认,你魔怔了吧。哈哈哈,她哪来的姐妹,她没爹没妈,又是个贫困生,上学时候自卑的只跟自己玩。要不是我好心跟她当了这么多年的姐妹,她现在还是个连话都不敢讲的傻子呢!她应该感谢我救她于泥沼,整个人都跟衣服似的,从面子翻出了里子,简直是巨变。”
“哦,那果真是我眼花了。”刘昊自语道。
临江有民宿提供的独木舟,划定了区域,只在圈定起来的缓水区浅玩。
其实这是种蛮凶险的圈钱手段,缓水区隔壁便是断崖似的急流,两个区域只用一排巨大的石块阻隔,最近连降暴雨,很多石块都已移了位置。
独木舟都靠在岸边,以往由麻绳拴住的,现下却是铁链和数把挂锁锁了个瓷实。
刘昊伸手去扯了扯铁链,铁链哗啦哗啦的,沉重拍向水面。
沈月晴在岸边发现一块被掀翻的牌子,俯身笑着念出来,“尊敬的客人您好,由于缓水区挡围有松动一处还未及修缮,最近又逢雨水丰沛季,故暂停泛舟项目,请勿擅自下水嬉戏,如造成伤亡事故,本店概不负责,敬请谅解!”
“你跟我讲时,我还想象不出来。你这是怎么寻来的这一宝地?”刘昊惊喜地问。
“月余前了,哪知道他们这么懒,还没修,也正好。”沈月晴说完,咯噔咯噔走到刘昊身边蹲下,“这锁好开吗?”
“应该不难。”
“你俩在这儿呢。”
俩人惊闻,猛地站起身来回头。
来者是游小池,而非“游小池”。
她也不怕“游小池”也寻来,造成四人面面相觑的局面。
听闻他们出门,游小池就极快去敲隔壁的门,但“游小池”睡得太死了,压根没出任何动静。游小池只得满民宿转悠,找这俩人。
“小池,你醒了?不是说要好好休息吗?我还想你来这么美的地方还在睡,委实太可惜了,你家刘昊说,你受了那么大惊吓,能睡着反而是好事。”沈月晴上来想挽住游小池的手臂,却扑了个空。
游小池像是没听见似的,快步走到河边锁着的小舟旁,有些惋惜道:“都绑起来了啊,现下天还是初秋,等他们修好了,或许秋都深了,水就冷透了。”
“我想办法让你玩上。”
“我就随口那么一讲,你还当真了。”
游小池推辞,但刘昊丝毫不松口,“我们来了就是要好好放松,晚上在水面泛舟,所谓‘荡漾湖光里,月明船稳当’,不正是你喜欢的诗情画意么。”
游小池目光随下,落在重链紧锁的小舟上,冷哼一声。“这船,稳当吗?”
刘昊一脚踏上船,使劲踏了踏,然后抬起脸来看着她。
游小池心寒,面上勉强一笑,点了一下头。
刘昊像领了旨一般,笑道:“那好!不过得晚点,现在天还太亮,会被人发现。”
他掷地有声的盘算,让游小池很快放弃幻想,他不爱她了。
“亲爱的,今晚你可要陪我一起玩尽兴啊,你在这里也算是东道主了。”游小池满脸笑意地挽住沈月晴的臂膀,说完话很快又松开。
“我现在还要再回去睡会儿,养精蓄锐,今晚好好玩水!”游小池借口走开了。
她人才一走,沈月晴跳起来叫道:“我不要下水!”
“我会保护你的。”
“她会游泳,我可是旱鸭子。”
“有我呢,你怕什么?”
沈月晴冷笑着上下一扫他,有句话想说来着,又生生逼着自己噎回去。现下不是撕破脸的好时机。
好在“游小池”更乐意于补觉,虽是一搭一搭的,醒来也像缺点魂似的,刚好给二人争取了动手脚的时间。
游小池又去敲门,门内依旧一点动静不起。她又想自己该不该去前台谎称自己丢了房卡,让他们帮着开个门。正思索间,她听见台阶传来咯噔咯噔的脚步声。
“不好,是沈月晴。”
她对她的脚步声太熟悉了。
她迅速开房门进去,趴在猫眼上听动静。
沈月晴只是在门口顿了一下,然后便回屋了。
夜晚如约而至,“游小池”善饮,面对自己最亲的两个人,她不免得频频推杯换盏,及至到了河边时,她已经半醉。
“太好了,有船!”她孩子气似的叫起来。
刘昊伸手,扶着她上了一条独木舟。他迫不及待的松手,却被她一把握住,他心里一跳,不由得抬眼死盯着她。
“你们还记得我第一件作品吗?‘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就是这件作品让我获得了老师的认可,她不再因为我是特困生,嘲笑我没有见过世面。我爱船,我爱小舟!”“游小池”喊起来。
沈月晴生怕她招来什么人,忙捂住她的嘴巴,却不料被“游小池”一把拽上了船。
小舟摇摇摆摆,惊得她连连惊呼,“游小池”醉得也没了怕觉,只剩兴奋。
“开船喽。”
独木舟晃晃悠悠的出发了。
“我呢?我呢?刘昊!刘昊!”沈月晴疯叫。
挽着裤腿踩在浅水湾的刘昊,只是淡然的摆摆手,把手指压在嘴唇嘘了一声。
沈月晴瞬间心冷了,她拼命挣脱“游小池”的手臂。好容易才脱了身,只是不习水性的她,也探不清夜色下浅水区的深浅,一时犹豫不敢跳下。
“咦,前面好像是瀑布啊?”“游小池”的一声疑问,将她几乎吓破胆。
她明显感觉到独木舟在不受控制的疾冲下去,在沉进水里的石块上颠簸一下,就要掉进断崖瀑了。
“啊!”她失声尖叫,赶在最后一秒,闭着眼睛跳下来。
随后重重落在石块上,看似圆滑的石头却有微观上的嶙嶙,直撞花了她的脸。
她顾不得疼,连忙高高昂起头,激流一阵急一阵缓的从她的脸上扑过,打得她如墨的黑发,横七竖八的贴在她的颈背和脸颊。精致的妆容被冲刷的半零不落,她半人半鬼的抓紧石头,精美的花指甲劈断好几个,疼得她一阵一阵的哆嗦。
“救命啊!救命......”她一张嘴就扑进来好几口水,噎得她喘不上气。
“救命!救命!”
小舟已经翻下去了,“游小池”是死是活,她已经没半点好奇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