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嘶啸从头顶袭来,一只通体闪着黑色光泽的恐龙盘旋而落,照着米西亚的头顶,便是猛然烈口一张。米西亚灵活躲过,紧着举包抵挡,游小池也握着刚削好的尖棍猛刺。
飞鹰般大小的恐龙扑腾着翅膀,掀起巨大的风,扑簌簌将弥漫过来的血腥气,结结实实扇进两人的鼻腔。
这是只刚沾了血肉的食肉恐龙,只不过残羹不饱腹,幸也不幸的发现了这两个人类的存在。
它哀鸣着飞走了,受了挺重的伤,接下来它是否会呼朋引伴,都未可知。
“小池你太猛了!你真的就像,不,就是一个女战士!”米西亚由衷赞叹。
“树上也不安全,我们只能在这避免大型恐龙的袭击,危险还在。”游小池说,“但是现在,我们还是暂且在这修整一下精神吧。”
她说完,感觉自已的眼皮已经支撑不住了。
入夜的森林寒意逼人,她身上单薄的衬衣半湿半干的,冷得她一阵阵打激灵。
米西亚的手指往前探了探,挨到她的手臂,“这么凉!”
紧着,游小池就被他拉进怀里,一个温热还莫名好闻的怀里。
她渐渐撑不住了,手掌还在软绵绵地往外推。“米西亚,你不能......”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听见米西亚问:“你一直这么勇敢吗?到底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去面对的呢?”
她忘了自已说的是什么,好像是“有,剥离感情。”
两人相拥而坐,米西亚把她握紧的拳头松开来,轻轻将她的眉头抚舒展。做完这一切,才伸手勾过来几根长藤条,缠绕住她的上半身,慢慢将她的伤腿抬到面前来。
几只肥硕的蚊虫肚皮已经吸得滚圆,却还不舍撒嘴。“搁这儿自助餐呢!给我滚!”米西亚气恼地拍掉它们,发现伤腿已经肿胀起来了。他腾出一只手翻包,找出一包干棉柔巾、一小瓶酒精和一盒创口贴。
“足够用了,就是不晓得这远古的蚊虫,会不会携带什么致命菌。”他想。
棉柔巾沾了酒精,轻触伤口,他抬眼看着游小池在睡梦中微蹙眉头,不免手上又放柔了一些。
“我知道,我知道,很疼,你很疼,坚持一下,好,就是这样,真乖。”他喃喃,像哄一个婴孩。
游小池的眉头又舒展开了,她太累太困了。
米西亚给伤口贴上创口贴,一列六个,竖在腿上像装了一条深棕色拉链。
等她再次醒来时,已入夜,米西亚咬着牛皮糖强撑精神,双手和脸颊上斑斑伤痕。她从这张脸便能想象出在她睡着之时,他为守护两人平安,到底遭受了些什么。
借着皎洁月光,他看到她脸上的担忧,抢先笑道:“要是这些飞禽走兽能张嘴,恐怕这荒漠和雨林大陆都会传遍,有棵树上两个奇怪的活物,千万别前去招惹。”
“你睡会儿吧,我守着你。”游小池说,一俯身发现自已的上身缠着藤条,腿上也被处理过了,心里登时一暖。
“被一个女人守护,你讲这话真的,超让人心动。”
“米西亚......”
“我知道,我知道。”他其实还有别的话想说,但总觉得讲给游小池,就是冒犯。他干脆笑着闭了嘴,把手臂往怀里一抱,就眯上眼睛。“伤口不用给我处理,我无碍。”是啊,消毒物件就那么多,他就省着点吧。
也不知睡了多久,米西亚被摇醒,“米西亚,米西亚!”
“怎么了?”
“你看,你看!”
米西亚朝着游小池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离这片森林十几分钟的脚程之地,隐隐有束光。
“光?怎么会有光呢?难道这里有人类?”米西亚惊讶道。
“或许是另一拨我们呢。”
“不会吧?这是什么天大的缘分。”米西亚兴奋极了,他确实觉得看到了希望。
而游小池却不免担心,一股讲不出的不安,使她的心狂跳。
“我们去找他们!”米西亚提议。
说实话,在这种世界,打破孤立无援的处境,与同类并行,似乎就是最优解。游小池也没有什么好反对的,她默默解了身上的藤条,跟在已经迫不及待动身的米西亚之后。
刚落地的米西亚感觉脚底之物一软,很快又一硬,在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游小池照着黑暗中的一点亮刺了过去。
一条绿色长蛇甩动着尾巴狂舞,没死透,眼睛一侧渗着血,正怒不可遏地张着血盆大口扑咬过来。
“跑!”游小池喊着,拉起米西亚狂奔。
他们的动静惊醒了睡梦中的雨林,万物又窸窸窣窣起来,很快就变得和白日一般热闹。
几个比小奶狗大不了多少的恐龙并驾齐驱,它们也并不友好,结伴而行,扑倒猎物后却进入抢夺模式,一个比一个撕得狠,吞得猛。
米西亚挥舞着背包撞飞它们,开始还挺得心应手,直到他用力过度,就背包连同恐龙一同甩了出去,吃食散落一地,几只饿急眼的便一拥而上,狼吞虎咽起来。
“我的包。”米西亚折身往后追了一步,被厮杀中的游小池叫住。
“别去!”
米西亚还是不顾警告,直奔饿龙群,抓起背包就跑,却被三三两两跃起的小恐龙扑倒在地。
他捂住头,蜷缩起身体,感觉最坚硬的皮靴,都被咬穿了。
他已经做好了丧命于此的准备,身体一点点舒展开,放弃抵抗。
“米西亚!”
他猛然一睁眼,看到游小池的境况也并没有好多少。两只恐龙攀咬住她的小腿,她一边忍着剧痛拖行,一边挣扎着打掉扑上来的,向着米西亚伸来了手。
米西亚从地上站起来,两脚踹掉了游小池腿上的两只,两人背靠背进入战斗模式。
“你傻啊,你回来救我干嘛。”米西亚说。
“是我带你来的,我得将你活着带回去。”
“我们两个可能都活不了。”
“包里有打火机。”游小池也不跟他废话,伸脚勾来一根干树枝,这一伸,她感觉到似乎腿的状况不太妙。
“你看它们,多数都是身上有羽毛的。”游小池提醒。
“明白了!来吧,想变成烤肉的尽快上,正好满足一下小爷的好奇心。BBQ时间!”
火攻有效果,但持续性火攻到与山顶那束光汇合,还是非常有难度的。况且这火只对羽毛小恐龙管用,倘若不幸碰到半夜觅食的巨大龙,怕是在劫难逃的。
走了近一半路程,俩人都变得血淋淋。
致命又缠人的“小妖精们”已经被战损了大半,剩下的不敢靠前,也不想放弃,依旧紧追不舍,伺机而动。
目前最要命的是,这一路走来的木棍都快燎烧完了。想要续上,需要往森林里偏行,但那样实在是更危险。
“小池。”米西亚侧脸悄声叫她。
“嗯。”游小池了然。
往前迈一步后,干脆小跑起来,米西亚也侧身快走。
看清了,是光,是光!
游小池有些激动,她甚至都忘了刚才对光束的那股子不安。
那是手电筒发出的光束,一束冲天,一束冲前。光影中,有这个世界的巨大飞虫翩然其中,抖落的粼粼光粉像纷落的荧光雨。
“喂!你们是人类吗?”米西亚拼命喊。
这嘹亮而渴望的呼喊,在深寂的夜晚回响。
两束光齐齐打了过来。
“喂!”米西亚跳起来挥舞双手。
两个明显的黑人影举着光束,往前迈过来。他激动地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手里的火棍燃断了,如墨的一段还握在米西亚手里,隐没在夜色中。
耐着性子周旋许久的小恐龙,已经饿得肚皮发紧,它们不会像狼那样有蓄力之姿,而是直截了当地扑咬。
“爬上来,快!”有声音催促。
是“游小池”的声音。
两束光像无脚勇士,在这片血腥而辽阔的大陆上逡巡,他们站在山顶,不停地用石块抛扔,还发出“吼吼”的声响。
小恐龙这餐怕是不能吃痛快了。它们莫名看着这耀武扬威的光束,一时被唬住了。俩人趁机往山上跑。
你拉我拽,你推我举,好像逃生也是个彼此陪伴的事情,谁也没曾想放弃谁。
最后一把是被山顶上的两人拉上去的。
米西亚一把抱住对方,满是感激。“好兄弟,你一定长命百岁!”
“哟,小白脸版本的我。”说着,那人一把推开米西亚。
那人轮廓大致像他,只不过原先剃了圆寸的脑袋上,新长出潦草的卷毛茬,后颈上一整块晒黢黑的横肉把颈部线条都模糊了,脑袋栽到肩膀上,一笑浑身上下一起抖动,波浪似的,是个发福不少的“米西亚”。
“哟,这小头发,够骚气的。”“胖米西亚”啧了一声,又扭头跟同伴说:“我就说我瘦下来肯定能迷倒一片,不过是我小时候一直病歪歪,激素给催肥了,没机会帅给世人看罢了。”
“得了吧,就你这发型,完完全全暴露审美,再好看的脸给你那也叫暴殄天物。”
“小嘴挺碎啊,米西亚。”“胖米西亚”面无表情地眯起眼睛。
“你等会儿,”米西亚细端详两眼,问道:“你也叫……米西亚?”
“多新鲜呐!”
“啊!”身后的游小池发出一声惨痛,整个人直挺挺要往地上栽,米西亚闻声转身,猛地助跑后跪地,双膝借助惯性力在游小池倒地之前,让他完成了救美。
游小池的双腿打直不敢弯,被搀扶起瘫坐在地上,表情异常痛苦。她的双腿被严重咬伤,刚才是靠强大的求生意识,一路强撑着过来。
“游小池”蹲下身来看了一眼。
“怎么样?”米西亚问。
“应该是废了。”“游小池”说,声音透着一丝冷漠,她很快便走去继续忙自已的事,多一眼都不看。
“我一般不骂女的啊,但你丫要不会说话,把嘴闭上也是种美德。”米西亚怒道,他抬头才发现,“游小池”旁人不看,但是眼神偶尔会往他身上飘来。
两人都是冲锋衣装束,手臂和腰带上有荧光条。即便是已经关了手电筒,这些荧光也够照亮他们正在做的事情——做门。
米西亚探看游小池的伤势,她之前的伤腿尤其严重些,两侧连皮带肉,被撕扯去一大块,另一条腿应该是小腿骨断了,腿肚上还两个血洞洞,正隐隐渗血。
“这么严重,得赶紧给你包扎。”米西亚探手取下后背的包。
“胖米西亚”一把将包扯进手里,“有吃的吗?”
包被暴力扯开,金属拉链头滚落下来,丁零当啷地掉在米西亚脚边。
“哎哎,怎么没点眼力见呢,正找要紧东西,快还我!”米西亚起身去夺,他们的东西刚才已丢失了大半,其实所剩不多了。
“胖米西亚”闪身一躲,抓了个面包出来,临了还有最后一瓶水,但他仍没有要还包的意思,两根手指挑着大开的背包,里面的绷带在包口摇摇欲坠。
“乖,别闹,咱叫米西亚的都挺善良的是不是,把包还给我。”米西亚紧张地盯着背包,哄道,他不敢激怒对方。
对方却一边咬着面包,一边一步一步向崖边靠过去。
“我们救了你们的命嗳。”“胖米西亚”把背包伸向他们来时的路,只要一松手,什么都没了。
“别,别扔。”米西亚低声乞求道,“你都拿去吃,我只要包里的消毒用品。”
“你是说这个吗?”“胖米西亚”撕咬下一大块面包来,含糊不清地问道。他从包里掏出那瓶消毒酒精。
米西亚鸡啄米似的点头。
“胖米西亚”擎着酒精的手再次往崖边伸去。
米西亚连想都不曾想,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大喊道:“哥哥,别!”
“嘿嘿。”“胖米西亚”突然邪魅一笑,消毒酒精脱手向山底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