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游小池扯掉他嘴巴里的破布条,看清是一只男袜后,险些吐出来,忙甩手扔掉,使劲朝米西亚后背上蹭了蹭。

米西亚疲惫地笑起来,“救世主!是你吗?天使大姐!”

“别贫了。”

“那我一会儿蓄蓄力,再向您表达我的感激之情,那,要不您先给我口水,我太渴了,现如今我也不挑牌子了,能喝就行。”

她打开一瓶水喂到他嘴边,“先漱口吧。”却并没有要给他解绑的意思。

米西亚不解,问道:“给我解绑啊。”

游小池没有动作。

“哦~我知道了,想喂我,一直没机会,这次逮着了,正中下怀,来吧,我就当一回生活不能自理者。”米西亚挑挑眉毛,说完又看了看游小池的脸色,突然反应过来:“不是吧,你在怀疑我?”

“我也是想谨慎点。”

“行了,别解释了,对暗号吧。”

“算了,看你这么贫,应该也不会出错。”

“什么叫应该啊,我是如假包换的,赖着你来到这儿的米西亚啊。不行,你别动,先别解我绳子,咱俩先对暗号!”米西亚一扭身子,赌气不让游小池碰。

“咱们什么时候还有暗号了?”

米西亚瞪大眼睛,“你,你是游小池?不对,你......我搭你肩膀来的,我们......”

“你觉得富婆和穷鬼现在在做什么?”游小池问。

“富婆应该在医院吧,我迷迷糊糊听你们讲了计划。至于穷鬼,不就在跟前躺着么。”米西亚嘟囔。

“来,我给你松绑。”

米西亚的捆扎方式跟“富婆小池”差不多,游小池说道:“为什么这里流行这么变态的绑法?”

“没事,哪哪都没事。他也不是真想置我于死地,可能只是限制我的行动。”

“你别怪我刚才那么谨慎,我实在是怕认错人。”

“嗐,我就是那么一说,细想想还是你有道理,有了这么一遭,我以后也会谨慎的。皮囊一模一样,不代表内里也是一样,我跟他再像,也终归是不一样的人,我明白这一点。”

米西亚边说着,边把身旁的水瓶拧开,又将游小池的两只手拉到近前来,展开。

游小池有些莫名地随着他摆弄,一时没吱声。

“搓搓。”

米西亚把水慢慢浇了下去,又笑说:“那是我的袜子,他往车里掀我的时候刚好看中了我的靴子,扯袜子是顺带手的,不过我不是汗脚,不臭的。”

游小池往地上看了一眼,说道:“扒回来。”

“算了,一双鞋他都要抢,过得也是很潦草了。”米西亚摇头,脸上却是苦笑。

“不过我不太明白,倘若说他过得好,怕被你取代,这样的行为是可以理解,但他本身是个穷光蛋啊。”

“我猜他想替代我,无非就是因为‘富婆小池’的关系,要勒索一笔吧,想乍富,可惜啊,小爷气质独一份,他实在是装不像我。”

“哦,他为什么会穷成这样?”

“你知道赌石吗?有一石暴富的,也有一石破产的。这种看不见摸不着,全凭手气的赌石,其实跟赌博差不多。”

“所以,你也赌过?”

米西亚点点头,“嗯,我也赌过,当时资金周转不开,朋友介绍我入局。其实筹措资金的途径很多,我却选择了最冒险的一种。赌赢了,当然好,赌输了,不光整个店都得赔进去,恐怕还得拉一裤兜。哦,抱歉,我说得有些粗俗了,是拉一屁股债。”

“那看来,你赢了。”

米西亚点点头,长叹一口气,“赢了。就像他们现在调侃的,游戏新手保护期,我头一次就开出一个极品莫西沙玻璃种,水线很长,皮薄肉厚,当即有人出价大几千万。当场成交,我就看见银行一个很平常的余额提示短信就进来了,但是那一串数字,我还得掰着手指头数数,个十百千......啧啧,现在想起来小心肝还颤着呢。”

游小池轻笑,“然后呢,你收手了?”

“嗯,收手了。坚决不再碰,那些石商就差把一堆石头都怼我脸上了,但是小爷心神很定,不碰不摸,甚至都不去看,我当时真是出了门才敢睁开的眼睛,下台阶的时候还差点摔我一绊子。”

“大几千万都这么痛快给收了,那它原本的价值是不是得过亿,你是不是卖亏了?”游小池问。

米西亚愣了一下,这好像是他看到那串数字后从来没想到的问题,“应,应该不能吧。他出五千万的时候,我已经觉得他疯了,要是他再多伸个手指头......”他摇摇头,“嗐,就是亏了也没事,小爷最大的优点就是知足,都过去了,以后赌石界只会留下小爷的传说,坚决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你确实是够狠。”游小池感慨道,她指了指躺着的那位,“他应该经历过同你一般的暴富,只不过你俩最后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米西亚感慨一声,“没跑了。”

被敲晕的“米西亚”慢慢转醒过来,看到一男一女坐在后备箱上,眼睛不眨一下的盯着自已。

“喂,醒了,聊聊?”游小池冲他喊。

他摸了摸隐隐作痛的后脑勺,从地上爬起来就要逃。

“站住!”游小池喊着追了出去。

“小池,别去了。”

“你难道不想帮他吗?”

“难道顶着跟我一样脸的,我都得帮么?那还不得忙死小爷我,我又不是救世主,就算是有千万家财衬着做分子,碰上这庞大的米西亚分母,散这点钱还不跟小雨星似的,散到他们嘴里,连个味都尝不出,更别说解渴了。再者说了,他们是男是女,是敌是友我都分不清,对待他们就不该有亲人心态,世界这么大,怎么还不能有几个跟我长得像一母同胞的?说到底,都是一群陌生人罢了。”

米西亚虽如是说,但游小池从他无可奈何的脸上,还是看到了“恨铁不成钢”的失望。

“那你焦躁什么?”

“对不起,老实讲,我还是有些难过。在经历过的这两个世界里,我好像看到了不同选择下的人生走向。原本我们都站在一样的岔路口,只不过我选择向左,而他们往右。见到他们以后,我突然有了很重的无力感,就是那种替他们悔不当初,很强烈的感同身受。”

“包括变性那位?”

“包括他。我想想啊,我跟他的节点应该就在大学时候。”

米西亚搔搔头发,感慨万千的回忆起来。

“那时我有个室友,就是你们女生喜欢的那种体格健硕的男人,很有安全感,但是吧,他是个双,这点我也是临近毕业才知道,因为他一直有一个感情稳定的女朋友。收拾行李的那天,他红着脸走到我跟前,一把抱住我。毕业拥抱很平常,所以当时我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我还调侃他,开了句玩笑,但身为男人,他的生理反应我是察觉到了的。这可就太恶心了,我感觉情况不对头,当即一把推开他,他却往我手里塞了团纸条,就离开了。”

“不会是情书吧?”游小池问。

“哟,还挺聪明,小时候没少收小纸条吧?”米西亚笑着看了她一眼,继续讲道:“没错,是情书,来自一个猛男的情书,刺激露骨,直言不讳,把他这四年来对我的觊觎坦白的干干净净,纸团里还包着一张房卡。”

“哦?房卡,有意思,你去了?。”

“嗯,我去了。”

“什么?难道你也是......”

“打住,打住!再说我可就要吐给你看了。”米西亚制止道,又说:“不过呢,我确实也怀疑过自已,就我有时候会偷看他那一身腱子肉,就觉得,哇!他的肱二头肌好像真的可以像视频中的人那样夹碎西瓜。我晃神过来时,很害怕的去咨询过心理医生,但医生说我只是力量崇拜,并非我所担心的那样。”

“既然你用的是‘担心’,那我觉得你压根不需要去确认自已的取向。”

“你说的没错,我当时去只是为了想跟他说明白,毕竟他四年来像亲兄弟一样照顾我。但是我走到门前犹豫了,因为一瞬间脑子里有个声音在怀疑,‘你就那么信得过他的人品?’我当时就愣住了。我不知道,毕竟这种事,他都藏这么深,我很难保证我进门以后会发生什么。”

游小池笑眯眯地看着他。

“我没进去,我真没进去,而且至今跟他没有联系。真的!”米西亚解释道,急的脸都红了,“不是,第一次在我面前展现你美丽的笑容,竟然是因为这种事,大姐,虽然我很爱看,但您能先别笑了吗?”

“你知道我看你第一眼的感觉是什么吗?是美。”游小池笑道。

“你莫不是对我一见......”米西亚眉头一挑,笑起来。

游小池打断他说:“想多了,我只是在陈述我所看到的。你真的很美,从长相穿着,就发型也算吧,我当时觉得一个男人怎么能用美来形容,还一点不突兀,反而恰如其分。这大概也是他盯上你的原因吧。”

米西亚把散开的头发向脑后拢过去,一副被夸美了的表情,“头发啊,自来卷,发型师都没招儿将它们弄直,短了还不行,跟大妈们就撞款了,唉,可能我上辈子就是个弹簧吧。”

“搭你脸上,嗯,挺协调的。”游小池夸得认真且诚恳。

“那你,怎么对‘穷鬼’下手那么狠。”

“我敲晕他,你心疼了?”游小池不解。

“我是觉得我这张脸对你来说没有一点诱惑力。”米西亚小声嘟囔。

救护车呼号路过,盖住了他的小声。

“嗯?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虽然是一样的脸,但我知道他不是你,你就是你自已。”

游小池拍拍他的肩,米西亚被她的话给触动了。

“走吧上车,‘富婆’找我们了。”

“游小池。”米西亚叫住她。

“嗯?怎么了?”

“那什么,好好活着。”

“这没来由的,显得挺神经的!”

医院停车场,俩人才下车,游小池便看见沈月晴踩着小皮鞋一路狂扭,奔自已而来。

她走得“悲壮”极了,每一步都似乎是来讨债的。

医院车来车往,不停地有司机朝她摁喇叭。嘀一声,她哆嗦一下,气势都抖没了。

游小池错开她,一边往医院大门进,一边把口罩和棒球帽都武装上。沈月晴好容易走到他们的车跟前,只得又踩着“高跷”追过去。

“喂,站住!”沈月晴叫起来。

米西亚不明所以,看着俩人相对而立,好像游小池眼里也有怒意。有关这个中缘由的故事,他不幸错过了。

沈月晴抬手就要打。

游小池将身一侧,抓着她的手给甩回去,还没抬脚补踢呢,她自已险些踉跄倒。

“你先把气喘匀了再说。”

“你肩膀上有杂草。”沈月晴无辜地眨巴两下眼。

“你扭断脚脖,一路气势汹汹追过来,不会只是为了来说我肩上有杂草?”

“我是要警告你,别整有的没的!你明明好好的站在这里,为什么要把刘昊抓进派出所?为什么要在网上散播那些谣言?”

“对嘛,这才是你,沈月晴。”

“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你知道吗?我还挺喜欢这个世界的你,因为你的坏很单纯,透着一股清澈的愚蠢。”

“你骂我?”

“不,我是在夸你。”

米西亚在转身跟上去之前,斩钉截铁地对沈月晴讲:“嗯,不用怀疑,小池说话一向是一个唾沫一个钉,她说夸你,那就是夸你呢,开心接受就行,拜拜!”

病床上的“富婆小池”零食饮料摆了一桌子,二人进去的时候,她正嗑着瓜子对着平板上的电影哈哈大笑。游小池将车钥匙递给她,还塞了十四块五毛钱过来,说来心酸,这是她在救回米西亚之前,抽空捡废纸壳子换的。

“嗯?这是什么?”“富婆”疑惑地看着这有些脏污的零钱,一时没接。

米西亚一瞧就明白怎么回事,他有些佩服游小池的为人了。

游小池将钱放在床头柜上,解释了他们刚来这个世界刷脸买面包的事情。

“富婆”笑笑,摆手说:“你也太丁是丁,卯是卯了,不用给我,就当我请了。”她还拉开抽屉取出两个厚信封递给二人。

撑开口一看,蛮厚的票子。照她的话讲,即便下一个经历的世界充满未知,手机和卡带了无用,至少钱应该都是通用的。穷家富路的,带着总是没错。

米西亚紧张地盯着游小池,生怕她一时自尊心作祟,把钱给回去。

哪知游小池麻利地将信封揣进裤兜,还是吸着肚子往后撅了撅屁股,硬塞进去的。

米西亚偷笑。

“行了,我们这也算道别了,倘若哪天你俩突然走了,我也不至于恼我自已没报答过救命恩人。”

“我看门口围着的博主们走得差不多了。”游小池说。

“他们走他们的,我现在这样也不是演给他们看,我好久没有好好睡到自然醒了,我想再赖几天。”

从医院出来,米西亚捏着厚票子沉思。

“米西亚,你看看信封背面是不是写着什么字?”游小池说。

米西亚一愣,以为自已没仔细看,“富婆”这个就差把“客套”写脸上的人,还会留什么字?

什么也没有啊!

米西亚不解地看着游小池。

“四个字,杯水车薪。”

米西亚不吭声了。

游小池摸出一张纸条来递给他,上面写着一串手机号,再后面是米西亚三个字。

“哪来的?”

“小富婆给的,问过剧组里好些人,大家其实都不太清楚他的工种,有说是场记有说是美术管布景。”

“剧组?”

“你看他的鸭舌帽不眼熟么?剧组的打场记板的那个。”

“那我还真没留意,我那眼前,左一圈人右一圈人,连氧气都比别处少,更别说看人看景了。场记,嗯,虽说是挣得少些,但至少还没有不务正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