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碧晴,你为什么想来海边啊?”走远的章延扯着嗓子问厉碧晴。

“因为我没见过大海。”厉碧晴喃喃地说。

距离较远的章延肯定没有听见,旁边的文木祺惊讶地问“你不就是Y城辖区的人吗,怎么还能没有见过海呢?”

“从来没有这个机会,我啊,成长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为了生活已经耗尽了许多心力了,所以这种休闲的生活方式并不适于我。”厉碧晴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里的落寞和周围破碎的场景很相配,脖子里的白色围巾加剧了画面里的伤感氛围,文木祺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下了这一幕,厉碧晴的侧脸很好地展示在了镜头里。

“如果能早地认识你就好了。”文木祺看着手机里刚拍下的照片感慨地说。

厉碧晴侧头问他“为什么这么说?”

“这样我就可以帮你一点,你可以少辛苦一些。”文木祺很天真地说。

没有经历过苦难的人当然可以这么云淡风轻地说一句帮忙的话,可以遍历生活种种磋磨的人却会因为这一句话感动上许久。

厉碧晴笑了一下,很开心,就算仅仅是简单的一句话也很开心,“我很感动听你这么说,不过还是算了,以免我的霉运传到你身上,文医生,你是一个好人,你一定会过得很幸福的。”

“你还是不要夸我了,你不知道,现在要是说谁是一个好人,这是骂人的话。”文木祺并不想成为厉碧晴口中的那个“好人”,这个“好人”意味着他可能没有任何机会了。

厉碧晴:“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是真心实意说得。”

杯子里的咖啡喝完了,海风也吹得差不多了,章延绕了一圈走回来了,“你们聊什么,回去了。”

“走吧。”

厉碧晴回去的时候心情很低落,全然不像来得时候那么充满期待,车厢内一片沉默,章延也好像用完了自己的戾气一言不发,文木祺看了好几眼厉碧晴,很想说点什么,又不愿意打破沉静的这一瞬美好。

于是他们各怀心事,奔腾的海浪好像把他们的快乐都带走了。

晚饭因为厉碧晴突然接到的电话而取消了,在厉碧晴说出“月珑湾”这个名称的时候,章延还是忍不住追问了一遍“你确定你住在月珑湾?”

“章老师,我是住家保姆,住在这种地方也不奇怪吧。”厉碧晴很无所谓地说着,并不打算隐瞒自己的职业。

章延还想问什么,被文木祺打断了,“来,我帮你导航了,走吧。”章延眼神古怪地看了一眼文木祺,压下了自己内心的好奇和探究欲,向着月珑湾的方向走去。

这里无疑是一处很漂亮高档隐秘性极强的别墅区,每一处独栋别墅旁的有着高大繁盛的植物遮挡,估计住一辈子也不知道邻居是谁,光是找别墅的进出口都得绕好大一个圈子,车上要是没有厉碧晴,根本开不进来,章延只听说过这里的神秘气息,第一次进来还是很新鲜的。

到了门口,厉碧晴和他们道别离开了,章延瞪大双眼看着厉碧晴熟门熟路推开了铁艺的花门走进去了。

“你不好奇吗,为什么不让我问?”章延在黑暗里眼神灼灼地问文木祺。

“她有她的难处吧。”

“难处就是肯定和这家主人的关系不简单,文木祺,你还是算了吧,别到最后落个伤心后悔的下场。”

文木祺没有回答章延的话,要不要算了,早就不是理性可以做主的了,“回吧。”

林斯法盘腿坐在沙发上,身上穿着米色的休闲服,整个人是一种很放松的状态,厉碧晴以为会看见林斯法黑着脸的样子,其实这个状态下的林斯法也不一定就是好相处的,只是此时的厉碧晴还没有看破林斯法的伪装。

林斯法好像随意的问了一句“去哪了?”

厉碧晴边往厨房走边回了一句“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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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斯法把腿放下来,换了一副阴沉的面孔,但是语气还是很放松的说“你今天下午没课,可你回来得很晚了。”

厉碧晴扭头看着林斯法,眼神里的惊恐放大了许多,被林斯法都看在眼里,这就是林斯法要的效果,要让厉碧晴害怕,也要让她诚服。

林斯法踩着柔软的拖鞋,在明亮的地砖上一步一步地走向厉碧晴,本不应该有脚步声的,但是在厉碧晴的耳朵里好像听到了死亡的倒计时。

林斯法走到她的面前,伸手掐着她的脖子,厉声地问“说啊,去哪了?”

厉碧晴的双手抓着林斯法的胳膊,窒息的恐惧扑面而来,她的双手用力抓拍这林斯法的胳膊,但是没有用,林斯法好像把所有的力量都放在了厉碧晴的脖子上,厉碧晴根本无法撼动她分毫。

“放···放··放开··我。”厉碧晴的声音从被挤压的器官里艰难泻出来,林斯法握着厉碧晴脖子的手并没有松开,反而一步步把她逼到墙角。

“说啊,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和文木祺再来往。”林斯法吼着说完这句话用力甩开了厉碧晴,厉碧晴靠着墙壁滑坐在地板上,“咳咳咳···”,口中呼进的新鲜空气让濒临窒息的呼吸道顺畅起来,一直咳嗽个不停。

厉碧晴擦掉眼角被逼出来的眼泪,眼睛红红的,看着林斯法的眼神决绝狠厉。

林斯法的双手扶着餐桌,突起的背部线条在柔软家居服的遮盖下依旧凌厉张扬,每一寸都叫嚣着愤怒,林斯法是愤怒的,这愤怒的根源是厉碧晴,因为内心深知他无法全然掌控厉碧晴,而厉碧晴只要有机会就会飞离他给予的“牢笼”。

“为什么要说谎,你和他们去哪里了?”林斯法转身红着一双眼睛问厉碧晴。

厉碧晴瞪视林斯法,听到林斯法口中的“他们”,林斯法完全知道她今天的行程,或许不止是今天的,她的出行已经没有任何私人活动了。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为什么还问?”厉碧晴淡然地回复。

“哼,我让你在家里好好呆着,你为什么不听话呢,你知道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呆在这所房子里,但是我还愿意让你出去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林斯法蹲在厉碧晴的跟前,盯着厉碧晴的眼睛问。

厉碧晴的双手不由自主的颤抖,她承认,林斯法有时候真的很吓人。

“因为我愿意相信你,你还记得吗,我说过,你让我很在意,可是你辜负了我这份在意。”林斯法摸着厉碧晴的头发,厉碧晴的嘴里啃着手指的指甲盖,颤抖的幅度更大了。

沉默,沉寂深入到黑暗里的沉默,林斯法的歇斯底里好像告一段落了,林斯法从地上站起来,准备上楼的时候,厉碧晴在他身后喃喃地说“你根本不是在意,你只是需要这样一个附属品来彰显你的身份罢了。”

林斯法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反复咂摸厉碧晴的这句话,“附属品”?眉头微蹙,他需要一个附属品吗?

“你想错了,我不需要一个附属品来彰显什么身份地位,我根本就没有什么身份,老头子给的这些东西随时可以拿走,我只希望你是他拿不走的。”林斯法沉着声音说完这句话,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老头子最近的身体每况愈下,林斯法可能最后都是白辛苦一场,但最起码他对得起林氏,他没有辜负老头子的一片期望。

这是厉碧晴第一次听到关于林斯法的内心,林斯法不会那么轻易说出这些话的。

厉碧晴坐在墙角,表情呆滞,她没有一颗圣母的同情心去可怜谁,林斯法也不需要她的可怜,这场游戏里,谁都没有赢家。

第二天早上,林斯法出门以后,厉碧晴在房间里听到他离开的声音才从自己房间里出来,整座房子里都有一丝诡异的压抑的沉闷的氛围,让厉碧晴不得不走出去,她打给林远山的好几个电话都石沉大海了,她只好当面去问个清楚。

可是那扇走出牢笼的门,厉碧晴拉不开,她起初并不愿意相信自己真的被关起来了,她用力试了一次又一次,那扇门像有千斤重一般纹丝不动,压在她的心上让她喘不过气来。

手机拨出去的彩铃唱了一遍又一遍,林斯法拒接她的电话,她出不去且申诉无门,林远航也没有给她任何回应,厉碧晴真的慌了,她的慌乱和害怕在看到门口站着的身穿黑西服的人忽然消失了,如果林斯法要把她关起来,她没有任何办法了,就像黑西服曾经把她带离姥姥身边那次一样,她拒绝不了,也反抗不了,只能任由姥姥离开这个世界。

厉碧晴蜷缩在自己的房间一动不动,中午的时候,林斯法回来了,手里提着食盒,看上去像吴妈的手艺。

“出来吃点东西。”林斯法站在厉碧晴房间的门口,很温和地对她说。

厉碧晴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黑瞳在热烈的阳光下变得明亮,但看向林斯法的眼神淬着寒气,“你要把我关起来?”厉碧晴问了一个其实不需要肯定问题。

“最近老爷子身体不行了,梁依和那些股东不会让我顺利继承公司的,你留在家里比较安全,他们为了搞垮我会把你当枪使的。”林斯法的解释合情合理,毫无破绽。

“林斯法,我如果能成为那把枪,我一定会对准你的。”厉碧晴狠厉地说。

“所以我需要保护好我自己。”林斯法走出去,然后在客厅吼了一声“吴妈炖得汤,喝不喝?”

厉碧晴很想硬气地回一句“不喝”,可是肚子反对,她秉着吃饱才有力气反抗的原则坐在了林斯法的对面,当然还有很重要的一部分原因是吴妈的手艺完全不容忽视忽略。

“吃完饭,收拾一下,要回那边住几天。”林斯法的口气不容反驳。

厉碧晴沉思了几秒还是开口问了:“为什么,出什么事情了吗?”

“这边的安保系统需要改进,那边是林远山的房子,安全性和私密性更高一些。”林斯法说到林远山的名字一直在观察厉碧晴的表情,希望从她那张天真的脸上看出一丝端倪。

厉碧晴点点头,不再说话,当然林斯法也并不能看出什么。

林斯法把厉碧晴送到那栋房子里就走了,吴妈帮着厉碧晴收拾了一下,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本来就没有多少东西,厉碧晴住过来住过去身上的行李也仅是一只行李箱,有些东西是她的她就带着,不是她的,她没必要占着。

“吴妈,少爷最近出了什么事情,你听说了吗?”厉碧晴把衣服叠好放进衣柜里,随口一问。

“老爷好像不太行了,马管家昨天也被太太叫回去,可能要处理后续的事宜吧,公司的事情也是一团糟,林远山总经理最近不知道在哪,怎么都联系不上,少爷也是焦头烂额。”吴妈悄悄地说着,带着一点神秘的感觉。

“林总不见了?”这才是厉碧晴最关心的消息,这么多天联系不上林远山让厉碧晴的心一直很慌乱。

“嗯,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了。”

吴妈离开了厉碧晴的房间,她一直呆坐在床上,表情懵懵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在她心里,她一直觉得林远山是无所不能的,而如今她连他的消息一点儿都得不到,所以林远山不需要厉碧晴,就像林斯法说得那样,林远山不会看上她这样一个对他没有一点实际用处的小姑娘。

厉碧晴从来都知道自己的处境,只是没有了林远山的帮助,她能成功离开林斯法的概率被降低了很多,接下来她只能靠自己了,同时在心里默默地为林远山祈祷,希望他一切都好。

林远航在医院住了两年多了,病情反反复复,总也不见得好,在自己最后的努力下终于让自己的儿子继承了自己的位置,但是这个位置并不牢固,梁依红着眼睛要把林斯法从那个位置上撤下来,顺带着梁文集团也虎视眈眈,林远航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最后一次让邱文石来医院的时候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

林远航知道梁依做得那些腌臜事情,这么多年一直维持着夫妻情分,完全是因为林泽西,那个受病痛折磨去世的可怜孩子,林远航的恻隐之心让他一直没有真正动梁依的利益链,但这并不代表林远航可以任由梁依为所欲为,甚至将手伸向林斯法。

病房里的林远航气息萎靡,栗色的眼珠一片灰败,枯槁的身躯已经支撑不起坐姿,仰躺在病床上等着林斯法的到来,坐在外间沙发上的梁依冷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气息,她想和林远航做最后的股份分割,林远航不愿意见她,一直在装睡等着林斯法,她倒要看看林斯法来了他们会怎么演一出父子亲情的大戏,不过也要看林斯法能不能来医院里。

这一路夫妻走到了陌路,梁依的眼神里没有任何妥协和欣慰,有的只是对对方无尽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