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手里拿着一沓化验单,密密麻麻的厉碧晴完全看不懂。医生一张一张看过去,慈祥的面目表情逐渐凝重,厉碧晴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攥着一样紧张。

“老太太您今年高寿啊?”医生终于说了他的第一句话。

“79了,快入土了。”姥姥的语气倒还轻松一些。

“老太太,您咳嗽的毛病挺久了,怎么不早点过来看呢?”这大概是所有医生的悲悯之心吧。

“医生,是不是很严重啊,都怪我,姥姥生病了都不知道。“厉碧晴内心自责不已。

“这是您孙女,小孩子不懂事,不能怪你,生病的事情谁都不能责怪。”医生安慰着厉碧晴,转头又对姥姥说道:“老太太,您之前晕倒过好几次了吧,这个额头上的疤痕就是晕倒的时候摔的?”

“有过,老眼昏花了。”

“人老了,还是要多小心一点。老太太,您到门口休息会儿,我跟您孙女聊几句。”

“大夫,有什么话你还是直接讲吧,我一大把年纪了,什么都经历过了,放心吧,她小孩子更不懂了。”

姥姥很执着的听完了医生介绍的病情情况,晚期肺癌,配合治疗的话能延长一定的生命期限,不配合的话不到三个月。

姥姥一下子释然了,这一辈子经历的种种过往像电影一样在自己的眼前掠过,伤心的时候不开心的时候居多,活到这个年纪已经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

可是身边的厉碧晴哭的很大声,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当初为了生活不那么凄凉孤单才收养了她,可如今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孩子,不哭了,我们回去了。”姥姥率先站起来,拉厉碧晴的胳膊。

“不回去,我一定会找医生治好您的。”厉碧晴愤愤地说。

“这倔脾气又上来了。”姥姥明知道她没有这个能力,还是心头一暖,走的时候不至于一个人,说明这么多年养大她的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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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碧晴和厂子里的姐妹打听在H 城可以赚钱的地方,之前有厂子里工作的人说过,这里的机会很多,一晚上赚的钱比在厂子里踩一个月缝纫机赚的多了去了,她以前是不相信的,但是现在她想相信,她需要有这样的地方拯救她的穷苦和脆弱。

于是迅速有人和厉碧晴联系了,听说阿多介绍的,你要有想法就过来看看,挣钱还是不错的,比你在厂子里踩缝纫机挣得肯定多。

那位看上去很豪爽的彭姐给了厉碧晴一身衣服,让她进去换上,顺便看了一眼她的身份证,19岁,还没成年,鲜灵的跟刚出土的嫩芽一模一样。

厉碧晴换好衣服出来,让彭姐眼前一亮,这嫩芽不只嫩还很靓,鹅蛋脸秀气小巧的鼻子,深邃的两只大眼睛带着点懵懂的柔弱,惹人心疼。不加修饰的脸上全是纯真和柔美,廉价的包身连衣裙穿在厉碧晴的身上,反而更显她的清爽,与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格格不入。

彭姐啧啧称奇,真真的捡到了宝。并夸下海口,“小姑娘,你来我这里,我保证让你挣到钱,我也不讲那些虚的,你刚来,先从服务员干起吧,慢慢的习惯了,钱也就挣得多了。”

厉碧晴为了凑姥姥的医药费成了夜场里推销酒水的一只飞蛾,花名乐乐,随口起的,但愿以后的日子能开心快乐一点吧。

“乐乐,你今天先跟着你雪儿姐姐学习,让她带带你,慢慢就能上手了。”厉碧晴看着身边这个妆容厚重的女人,脂粉气和廉价香水的味道让厉碧晴的鼻子痒痒,忍住打喷嚏的冲动,叫了一声“雪儿姐好。”

那位雪儿鼻孔朝天,并没有理会她,转而对着彭姐说“彭姐,您这是故意坏我生意呢?你让这么一个可人儿跟着我,我的酒还怎么卖,不都去找她了吗?”

“哪有那么夸张,她就是比你年轻几岁,谁不知道雪儿姐才是我们这里一等一的红人啊。”彭姐拍拍雪儿的肩膀转身走了。

雪儿姐趾高气昂地看着厉碧晴,“哎,你哪来的?多大了?”

“清午村的,今年19了。”

“吼,刚成年,彭姐是想钱想疯了吧,你不好好念书来这干啥?”雪儿深知没有文化在这个社会得吃苦头。

“家里缺钱,姥姥病了。”厉碧晴也想好好念书的,没有那种命她就不强求了,其实能在服装厂上班她一点都不觉得辛苦,她从来不争抢什么,只不过老天爷不愿给得更多。

“小妮子,以后难的时候多着呢,先跟着姐好好干吧。”

雪儿是过来人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心酸,尤其是来到这种地方打工的人,她不详问,拉她一把看个人的造化了。

一整个下午厉碧晴光熟悉各种酒的名称和价格就觉得头疼了,更别说那些口味了,或清冽或激辣,她拿着小本本认认真真地记着,雪儿说这是基本的,客人要什么,你第一时间必须拿过来。厉碧晴对着满柜子陈列的酒,一遍一遍的过,势必把他们都装在脑子里。

晚上跟着雪儿姐一间包房一间包房的去推销,有些人会直接把他们赶出去,有些人动手动脚,尝过以后也不买,用下流贪婪的眼神看着他们,甚至提出陪喝的要求。

“只要能卖得出去挣到钱,这些都不值得一提,我都得忍受,”雪儿姐跟厉碧晴很无奈的说着,这个世界的恶意正一点点向厉碧晴展示着。

厉碧晴在夜店做酒水销售已经一个星期了,白天在医院陪姥姥,晚上去上班。姥姥宽慰她,别那么辛苦,她总觉得自己可以坚持。虽然钱不好挣,但是人得活下去。

她今天过来的有点晚了,姥姥呕吐得厉害,她陪着姥姥睡下,她才出来。进去的时候,彭姐已经将把不满挂在了脸上,她匆忙道歉换好衣服进入工作状态。

现在她已经自己开发客户了,雪儿姐不可能一直带着她,毕竟牵扯到分成的问题。

厉碧晴从最角落的桌子开始推销,有些人会礼貌性地拒绝,有些人直接扇扇手让她离开。走到一个秃顶大哥的身旁,躬身弯着腰,用尽量让对方听到的声音但不会很突兀地问人家:“大哥,要尝一下新上的酒吗?”

对方眼神从她身上巡睃一遍,然后看着同桌的其他人肆无忌惮且不怀好意地放声大笑,眼神不善手也不老实地放在了厉碧晴的肩膀上,“来,妹妹,你说说怎么尝?”

厉碧晴把他们的酒杯一一满上,倒酒时把自己的肩膀悄悄挪开,“大哥,你们尝尝,满意的话,我帮你们上酒。”

“我们自己尝,尝不出来啊,要不妹妹你陪一个?”

“大哥,真会开玩笑,我这上着班呢,您不会是让我扣工资吧。”这是厉碧晴一贯推辞的借口,其实根本没人相信,这种场合推销酒水,光卖不喝怎么可能说的过去。

“小妮子,逗我呢,卖酒不喝酒,你还是头一份,今天哥哥教你怎么样啊?”

秃顶大哥端起刚刚斟满的酒杯,眼神示意另外俩个人拉着厉碧晴的胳膊,捏着厉碧晴的下巴直接把酒灌嘴里,厉碧晴被呛的直咳嗽,引来周围人们的注意,秃顶大哥不以为意,轻蔑地说:“妹妹,这是给你上的一课,出来卖,不管卖什么,你得豁得出去是不?”

“对,大哥说的没毛病,我要豁出去了,这酒你买吗?”厉碧晴恶狠狠地盯着对方,其实她内心很清楚,不喝肯定不行,今天就当自己的开场白了。

“那得看你豁到哪一步了?”

厉碧晴也不废话,直接开了一瓶,对着瓶子开吹了,一个没有沾过什么酒精的人,45度的白酒直接灌,周围的人开始起哄鼓掌,厉碧晴嗓子里胃里的辛辣刺激的大脑皮层,嘴角溢出来不及咽下的酒顺着脖子浸湿了衣服。

厉碧晴在喝完最后一口的时候,扔了瓶子,自己也随着瓶子倒地了,整个世界在自己的眼前旋转,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但是大脑却很清晰,这是喝醉了吗?

后来的大哥为了厉碧晴的这一豁出去,买了一箱的酒,实在骑虎难下,小姑娘喝晕倒了,你一瓶不买合适吗?这一晚厉碧晴有了很多的托儿,她也算挣到了自己的第一笔钱。

厉碧晴被彭姐喊人抬回了后边的员工休息室,这一晚上她大概是开心的,睡着的嘴角是弯的,说不定她已经听到了大哥买了她酒,她挣到了钱,她会挣更多的钱,她会把姥姥治好。

坐在吧台的一个男人,面上沉静但眼神凌厉,静观这边发生的一切,晃着酒杯里的透明液体,若有所思。

“那小姑娘多大了?”

“19,嫩芽儿的年纪。“彭姐早就注意到了,堂堂正正的林二爷盯着人小姑娘看半天了,所以说林二爷不好女色是假的?只是没看上眼?

“把这人给我留着,别卖酒了,做服务员就行,你看着给安排了。”林二爷低沉的声音,配着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听得彭姐一脸懵,留着做服务员?

彭姐也不多问,老板的话自有他的意思,应承下来。“没问题,二爷您放心,我一定安排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