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已经不再毫无规律地滚落,入眼一片开阔,也不用再担心脑袋什么时候会被砸出一个坑。

钢筋混凝土搭建的城市顷刻便坍塌。

就在天色瞬间暗下之后的不久,“地震”陡发,直到最后一波余震结束,幸存的人们借着废墟困艰地喘气。

金重雨干脆利索地给孔案胳膊肘上的伤口消毒,高度数的白酒哗啦洒下,孔案的面孔扭曲,低声道:“如果是小白,你肯定不会用这么大的劲。”

白酒是她刚才在敞开的地下室里找到的,正好用于消毒。

“呵,”领队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用力给他缠上绷带,打了个很丑的蝴蝶结。

孔案又开始哼唧:“如果是小……”

金重雨猛地提起他的衣领,这个姿势和动作卡住了孔案的喉咙,她低头看着这个有预知能力的队友,冷声道:“别提她,别试图激怒我。”

刺鼻的酒精味从桎梏住人的手指上传出,孔案被熏得闷闷咳嗽几声,眼角都泛起点红。

被看穿了啊。

孔案无奈地垂着脑袋,抬起双手作投降状,乖乖闭上了嘴。

金重雨松开了他。

如今两人脱离队伍,金重雨兜了几个弯子,最终还是选在这处墙壁拦腰折断,只余下三米高水泥墙的地方作为临时落脚点。

他们在一刻钟前误入了“原住民”的传教所,似乎是场景加持,传教所里的npc实力异常强悍,金重雨不得不以团队为重,自已引走了几乎九成狂怒的npc。

她有信心全身而退,却不想孔案一声不吭地跟在她身后,还差点被教刀削掉脑袋!

如果不是金重雨察觉到身后不寻常的喘息,回头拽了他一把,生生让砍向脖颈的刀刃只蹭过手臂。

四中便会再次折损一人。

她朝两人逃来的方向看了一会儿,踮脚尖都能没见到熟悉的背影,只好垂下眸子望着孔案道:“你跟着我干什么。我不是已经让李铠保护你了吗?”

他可不像你,连最简单的事都做不好,把布局搞得一团糟,不过金重雨没把这些话说出来。

“你看清他们敬拜的神了吗?”孔案故作玄虚道,像往常的许多次那样,没有解释自已的行为,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金重雨习惯了他的答非所问,闻言也没有刨根问底,而是开始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两方阵营实力旗鼓相当,没了路引善她就像被束起手脚一样,不欲面对面硬刚上,而是和九中有来有回地打起了游击战。

周骑也并非那种剑走偏锋的人,如今少了齐叁,最能打的秦与雾就是折了翼的老虎,字面意义上的。

他自然也不愿与金重雨一伙人牙抵着牙撕咬,只是迅速碰撞又飞快撤开。

当时金重雨因为淘汰了一个对面队员,志得意满地撤离后,计算错了行走路线而误入那里,根本没有仔细注意过门里的布局。

是圆形大厅?方形?

台阶上刷着冷白色的漆,陌生语言回荡在整个大厅,教众们围着中心团团跪拜——

孔案用了点力按按绷带下的伤口,清晰的麻痛窜至大脑:“拜的是七神,正好是象、狮、虎、豹、狼、狗、猫这七位。”

还是斗兽棋。

“没有鼠?”金重雨很快便将两者对上号,并提出疑问。

孔案胸有成竹地笑道,似乎对自已的结论十分自信:“是,没有鼠,鼠是伪神,是贫民之神,没有资格被在圣洁的传教所敬拜。”

金重雨不对他的结论做出判断,只道:“然后呢?”

这家伙脑子里就有个路引善不成?

旁的什么都装不下,不思不想,坐那等着答案往头上砸。

“老大,”孔案深深叹了口气,倍感无奈地认真解释说:“祭神惯常需要祭品,这里潜藏的规则和秩序我们进场时都没有提到,只能猜测,但是我有预感……将被献祭的‘人’就是我们,而且你不觉得他们追得太癫狂了吗?”

没错,事后再回想确实能看出来——他们眼中更多的是渴望,而非愤怒。

“祭品吗……”金重雨喃喃道:“那她是被献祭了,还是淘汰……”

一声突兀的呼喊打断了沉思,李铠那青春期男生独有的粗犷声音远远传来:“老!大——”

然后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吐出一半的声音反灌回了喉道,憋得他疯狂翻白眼,艰难地抖着胳膊,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已会闭嘴,才得以大口呼吸到空气。

赵双翼放开捂住他嘴的手,他看着瘦瘦弱弱,其实比李铠还高上一些,此时垂着头竟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甚至青白的脸上都多出了几分阴翳,气息阴沉,好似一头折断獠牙的恶鬼,整个人已经陷入了难言的焦躁中。

他身侧空荡荡的。

他背后填满了孤寂。

他失去了与自已相生的“影”。

祖宗!他李铠可惹不起这些没了精神支柱的疯子……

其他人也马上加快了脚步,往聊天室中老大分享的坐标点赶去。

这边金重雨闻声抬头,就看见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表情一个赛一个凝重,逃命似的向两人的藏身地冲来。

“怎么……”她本想问发生了什么事,结果下意识对人头时率先发现了异常。

少了一个人。

而且。

孔案默默捂住了眼,又顺势在面颊上搓搓,决定不去看金重雨糟糕的脸色。

周围一片死寂,连金重雨都选择了沉默,这个时候大家也默契地没有开口,直到赵双翼点头,轻声道:“小鱼他……消失了。”

“毫无征兆地消失,就在我眼前,他没有遭受任何攻击,只是像往常一样待在我的右手边,然后消失。”

低哑的声音哪怕极力保持镇定,也充斥着被痛苦泡烂的悲伤。

金重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明白一切安慰都是苍白的,想拍拍他的肩膀,却根本触不到。

“我们有一个想法,”金重雨避重就轻地跟他道:“我记得双鳞的代号是‘飞鼠’,而这个想法中最关键的一环——”

她和孔案对视一眼,冷静道:“也是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