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半个月又过去了。

自那之后崔睐再未出去乱走了,就算憋闷得难受,也只在周围几个帐篷逛一逛。

有一次甚至还遇到了拓跋熙,他倒没对自己怎样,只是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最后走的时候似乎还哼了一下,只留她站在原地对着他的后脑勺疑惑。

搞不懂他的想法崔睐便直接抛在脑后了。

这半个月她也没有完全混吃等死,而是积极跟身边的侍女学习鲜卑语,到现在也小有成效,至少日常简单沟通没问题了。

近日来,崔睐发现外面似乎热闹不少,来回巡逻的鲜卑士兵变多了,侍女们也变得忙碌,似乎还出现了其他部落的人。

有次她饭后散步,不小心听到路过的侍女口中冒出“独孤部”“贺兰部”“郡主”“大婚”之类的字眼。

回去后她问罗儿这个事,罗儿这次倒没隐瞒,直接告诉她十月初六便是九王子迎娶贺兰部玉郡主和独孤部仪郡主的吉日,故族内众人都在为九王子大婚做准备。

当时崔睐得知这个这个消息时,脸色如泼了颜料似的变得五彩斑斓。

拓跋熙竟然一次娶两个!她都有些同情贺兰部的小郡主了.......

今日的午食是一只小型烤羊腿,一张胡饼,一小碟不知什么名的青菜和一小罐咸奶茶。

看到那一小碟绿油油的青菜,崔睐简直喜极而泣。来到这里已十几日了,她一次都没吃到过绿色的东西。有时候想青菜想狠了,甚至差点把地上的草拔出来吃了。

幸好前几日跟罗儿提了一嘴,然后今日厨房就给自己加了青菜。看来只要自己的要求不涉及底线,还是可以被满足的。

用完午食,崔睐打算出去消消食。其实只要在固定范围内转转,鲜少有机会遇上其他人。

崔睐的帐篷位于东南角,拓跋熙的帐篷就在她的西北方向,中间隔了两个帐篷,所以只要不往西北方向走即可。

崔睐正慢悠悠散着步,享受难得的悠闲时光,忽见前方走来五个人,看服饰不是鲜卑贵族她刚悬起来的心便放了下来。

她将目光放在这几人身上,见领头的两人穿着青灰色的衣服,脸上谦卑,显而易见是某个贵族的奴仆。

后面跟着的三人服饰平常,看不出什么身份,但有一人手中端着一个盘子,盘子里的物什专门用黑布遮起来。

这几人走到崔睐跟前,领头两人向她行了个鲜卑礼便转身走了,后头的三人也很规矩,头也没抬便跟着前面两人走了。

但当最后一人与她擦身而过时,那人突然斜着瞥了她一眼,而这一眼正好被崔睐捕捉到了。

那一眼崔睐后来只记得那人黝黑而纯粹的眼珠,就像深海里的漩涡一样深而不见底。

这边大王子帐篷内。

阿单舒领着身后四人进来,向大王子行礼,然后对着书案后的拓跋修尊敬道,

“大王子殿下,这是商队新送过来的甜酒,现特意给您送过来了。”

拓跋修抬眸,声音冷淡吩咐道,“那迟,收下吧。”

见阿单舒还没下去,拓跋修漫不经心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今日贺兰部和独孤部的使臣已到,明日可汗打算宴请两部使臣和两位郡主,请大王子殿下务必到场。”

听完,拓跋修内心不屑地嗤了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答应了。

等阿单舒他们都退下去后,拓跋修继续在书案上写着什么,低头忙碌的他却不知有一人在离去之前隐晦地看了他一眼。

天色转黑,广阔的天幕中点缀着无数繁星。

书案上的烛火摇曳,帐篷内明暗交错,拓跋修此时正闲适地靠在隐囊上,手上捧着下午未看完的竹简。

他自幼便爱读汉人的典籍,读至现在,不说学富五车,倒也说得上见多识广。但父汗却不爱他读这些,说汉人的文化会腐蚀鲜卑人骨子里的血气。

当然他内心自不赞同,但无奈为讨父汗的喜爱只能暂时放下这些汉人的书籍,然后私底下偷偷地看。

似是读累了,拓跋修揉了揉眼睛,吩咐一旁服侍的侍女倒了杯甜酒。

这甜酒他挺爱喝的,就是数量少,每次商队从晋国采买过来的甜酒他也只能分到一罐,但他却知九弟那里能分到两罐。

想到这里他便忍不住冷笑。每次有什么好东西,九弟总是最先分到的,在父汗眼里,似乎九弟才是他的儿子,其余人一律进不了他眼里。

清冽的酒水淌过干涸的喉咙,丝丝甘甜弥漫在舌尖,确实是人间美酒。

不知为何,拓跋修觉得今天这甜酒似乎还多了什么味道,但尝了两口后也没尝出什么,于是便作罢。

过了片刻,他忽觉睡意袭来,脑子也变得迟钝,于是放下竹简,慢悠悠挪到床前,到头便沉睡下去。

帐篷内一时静悄悄的,一旁服侍的侍女见大王子什么都未交代就倒在床上睡着了,顿感疑惑,但只能熄灭烛火,拉下帘子,静静去外间守夜。

正待她想如何消磨这漫长的夜晚时,帐篷外忽然传来隐隐约约的交谈声。

过了一会儿,有一人掀帘进来了,他身量细高,四肢纤长有力,头微微低垂,看不清相貌,即便如此也让她看了好几眼。

“你是谁?”

“这位姐姐,奴是阿单舒大人身边的随侍。大人说还有一样东西忘记送过来了,遂叫奴特意跑一趟。”少年声音清脆,煞是好听。

她也未怀疑,直接接过少年递过来的东西,却在他的手伸过来的一刹那,鼻子闻到一股诱人的香味,她的意识渐渐变得混沌,这才察觉到此人有问题。

但来不及了.......当身体重重倒下后,她眼中最后一幅画面便是少年在烛光的照映下闪闪发亮的眼睛。

少年见侍女已被自己迷晕,心里重重松了一口气。刚刚他还怕剂量不够迷不倒此人,幸好未出什么意外。

时间紧急,得赶紧找东西!

想罢,他轻手轻脚走进内间,见拓跋修正在躺在床上沉沉睡着,他阴险一笑。

鲜卑小贼,小爷今日放你一马,来日定在战场上斩下你的脑袋!

少年内心嘀咕着,手上动作却不慢,迅速在书架上翻找着。

来之前他就已经打听到,塞北草原上的舆图是在大王子这里,而今天他要带走的正是此物。

早就听说拓跋部的大王子喜爱汉人典籍,还专门置了一处书架存放这些典籍,没想到百闻不如一见,至少在他眼里这里的典籍还是很多的。

他在典籍里翻找了一圈后什么也没找到,不禁有些纳闷,舆图不在此处那还能在哪呢?

视线四处打量时,突然发现书架最底层靠边上有一小箱子。

他拿出来后发现箱子上还扣着一把锁。

無錯書吧

还上了锁,看来箱子里的东西定然及其重要,说不定就是舆图。这样想着,他从衣袖拿出一个小包,然后从小包里抽出一根细针。

望着在昏暗光线下泛着银光的细针,少年目光有些怀念。

老伙计,该你出手了!

过了一会儿,咔嗒一声锁开了,少年收回自己的老伙计,连忙打开箱子发现里面果然藏着一卷舆图,来不及细看,他连忙卷走舆图将箱子重新上锁并放回原来位置。

见所有痕迹已被消除,他正要转身离去时,突然听到身后似乎有些响动。

他有些不安,转头去瞧时却正好与床上的拓跋修大眼瞪小眼。

见已被发现,他大感不妙,脑子里瞬间只剩下一个字——逃。于是废话不多说,凭身体里的本能,他脚一抬人便窜了出去,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

徒留身后气急败坏的拓跋修和帐篷外一脸诧异的守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