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殿下在上（56）

“公主！”图吉连忙去到她身边，他对自己的父王心怀畏惧，自然不想他伤了朝泠。

“公主？你就是那个圣伦嘉靖公主？”蛮族王眉头紧皱，不怒自威，他上下打量过对方，已经知晓这位公主不简单，“你怎么进来的？”

“那些人拦不住本殿。”朝泠站定，身形欣长，她身上披着图吉特地命人搜集的新衣，蛮族贴近野性风格的厚重衣物掩住她单薄的身板，她气场强大，让人不敢忽视。

朝泠直面蛮族王，笑意莫名。

蛮族王眯了眯眼，横了一眼胳膊肘往外拐的图吉，得到一个尴尬的笑，他突然扯开笑，“公主风华绝代，果然传言不可多信啊。”

“王！”外头突然闯进几个护卫，看到几人诡异的对峙，突然消了声。

“下去吧，本王与贵客有事相商。”蛮族王睨了他们一眼，这几个废物，一介女流打不过，还让她到处乱跑。

“公主可是要与本王商讨休和一事？”蛮族王表面客客气气。

“若王愿意的话。”朝泠唇边抿笑。

“公主请坐。”蛮族王皮笑肉不笑的朝一边伸手，随后对着也打算落座的图吉，声音严厉，“你也出去。”

“爹！”图吉不满道。

“出去！”蛮族王眼神冷厉，明显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图吉蔫了下来，他看了看毫不在意的朝泠，心情十分差劲，转过身大步走出去。

“公主尝尝这酒，是我们用婆明湖的水酿的，入口浓香，暖胃驱寒。”蛮族王举了下手中的酒盏。

“回味甘甜，好酒。”朝泠闻言，举起杯盏浅抿了一口，颇为赞赏。

“公主这是瞧不起本王。”蛮族王见她只是喝了一点，眼神微变。

“这酒是好酒，可本殿还是更喜欢北国的周子酿，本殿是专情之人，自然不愿多饮。”朝泠抬起那杯盏转了转，对他的为难不当回事。

“哦？酿酒不过一纸方子，有了这方子，酒在何处酿都一样。”蛮族王笑意渐冷。

“王说得对，酒，在哪酿都一样。”朝泠却依旧笑意吟吟。

“公主倒是比你那臃度的父皇，要野心更大啊。”蛮族王彻底没了笑意，她这话，可没半点退让意思。

“都是为了本国子民，王何须生气呢？”朝泠从来都是不急不躁的，更对他的怒火视若无睹。

“那公主不若就回禀你的父皇，割让半壁江山给我们栖身，本王立马息兵，让他颐养天年，绝不侵犯。”蛮族王冷笑一声。

“那本殿也与王谈个条件如何？”朝泠歪头看着倒斜的酒杯。

“什么条件？”蛮族王眼神锐利。

“王自觉禅位，撤退百里，再不踏进北国半步，本殿就保你不死，如何？”朝泠说着将酒杯中酒悉数倒在地上，转眼正对上王怒发冲冠的盛怒，她不仅不惧，反而笑容更加耀目。

“混账！本王念你是一国公主，又独自领兵，出于敬佩才与你商议，你不要不知好歹！”蛮族王一掌将那木桌拍断，声音暴怒，火气冲天。

“那本殿也同样告诉你，北国疆土，一丝一毫都不会给你们，本殿不主战，却从不惧战，你若不愿，那本殿就打到你愿意。”朝泠依旧是笑着的，其中温度却骤然降下，眼神也变的冰冷。

场面瞬间紧张起来，两人视线充满火药味，互不退让。

“公主，你身在本王军营，说话应该小心谨慎才是。”蛮族王都被她的胆大包天气笑了，他看这位公主是得了失心疯，如今十万大军占据此地，她虽领兵打了几场胜仗，可双方人数差距就注定他们这是蚍蜉撼树的无用功，他虽敬佩，但是并不真的崇敬，说白了，在他眼里，这样脆弱的女人，他床上都不知道死了几个，实在入不了眼。

“王觉得，一个并不存谈和之心的人，为何要在这里同你浪费时间呢？”朝泠却突然垂下眼，又漫不经心挑了笑。

蛮族王心中瞬间警醒，还不等他作何猜想，帐外突然躁动，有人闯了进来。

“王，北面有人突袭！”

“王！远县那边也来了增援，我们被包围了！”

蛮族王听着几人传来的消息，一瞬间明白了她在这里待了三天的原因，他心中怒气几乎烧上头顶，却还是强自冷静下来，抽了佩刀，“抓住她！本王要拿她做人质！”

“是！”几人立马拔刀去抓安然坐在那里的朝泠。

朝泠轻笑一声，在刀挥来时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等众人找到她，她手中不知在哪里顺来的剑已经横在了蛮族王脖子上。

“王，本殿说过了，他们拦不住我的。”如恶魔低语，靡靡魔音可恶至极。

蛮族王额头直跳，这人身法他竟看不清！

朝泠没有杀他的意思，在他做出反抗之时，她旋身离开对方的攻击范围。

蛮族望转过身看向她，眼神凶恶，他注意力在那把剑上晃了晃。

“您儿子给的，是不是很眼熟？”朝泠笑容恶劣。

朝泠将那把剑甩向他，被他躲过，短剑狠狠插进帐布，趁众人注意分散，她动作迅疾，转眼消失在原地。

“追，给本王追！”蛮族王气的咬牙切齿，大声命令道。

“是！”几人惊吓之余，立马跑出帐中，加入了围追堵截中。

朝泠对付他们游刃有余，蛮族王刚出帐篷，就看到匆忙赶过来的图吉，他瞪了他一眼，把人看的莫名其妙。

蛮族王没时间跟他追究，带着自己部下，立马整军上战场。

朝泠都没看图吉一眼，这些人实在像是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她当然手下不留情，刀刀致命。

再次跃身脱离包围圈时，她吹想口哨，踏雪应声而来，她翻身上马，手一扬，如一支离弦之箭转瞬远去。

“别追了！”图吉心情复杂，他已经知道朝泠为什么会同他待这么久了，看来就是为了迷惑视线，拖延时间，他竟然还觉得他们二人相处时气氛安逸…

图吉苦笑一声。

“王子！”士兵们不解。

“赶紧跟我去支援。”图吉快速收拾好心情，冷声道。

“是！”

朝泠速度很快，等朝泠策马与云祁他们汇合时，他们已经将驻守在周边的人清理干净了。

“是殿下！”宗钧远远看到一抹身影快速朝这边赶来，大喜过望，心中瞬间就安定下来。

“嘁，那坏女人终于肯回来了？”阮莫林面上嫌弃，却还是忍不住朝那边看。

云祁则是直接扬了马鞭去迎，这么多天的等待，他真的再也不能忍受一刻分离了。

“殿下。”宗钧见她到了近处，才勒马上前。

“辛苦了。”朝泠朝他颔首，随即将目光放在他身后整装待发的军队，在众位将士注视下，她手将身上的蛮族衣裳脱下甩在地上。

“镇安军！”她喊了一声。

“到！”万人齐应。

“镇安军！”她再喊一声，似乎不满意他们的音量。

“到！”这次他们扯开了嗓子回答，声势滔天。

“本殿问你们，你们为什么而战！”

“为国，为民，为自己家人而战！”

“现在敌军就在前方，你们怕不怕！”

“不怕！”

“你们怕不怕！”

“不怕！！”

“好！”朝泠控制住身下同样躁动的踏雪，笑容畅怀，“你们是北国的英雄！是所有北国百姓的英雄！拿好你们的兵器，同本殿冲锋陷阵，不胜不归！”

“是！！！”她的话一如既往鼓舞人心，所有人沆瀣一气。

“击鼓吹号，蛮族不退，势不回朝！杀！！”朝泠从云祁手中接过长刀举起，声音愈加高昂，传入所有人耳中。

“杀！！”他们回应，心跳如雷。

鼓声号声穿插激鸣，同战士们的呼声一同传扬千里，这无疑震撼人心，也让本就因双方包围而军心溃散的蛮族人军心不稳。

朝泠调转了马头，率先策马狂奔，身后万马追随，不需多时便于慌乱上了战场的蛮族人对上，他们没有上帝视角，乍一看其实根本看不出双方数量差距，只知道对方像野兽奔袭，他们不明白对方此时的士气从何而来，只看那杀气冲天，势不可当的气势便止不住气馁，更何况，他们知道身后还有不知数目的军队支援，他们是打定主意围剿。

“谁都不能跑！你们的兄弟父母都不管了吗！”图吉坐在马背上，同样被震撼，他第一眼就看到前面领队的朝泠，心中更加复杂。

蛮族人勉强稳住心神，在他号令下冲上前，直直与朝泠军队对上。

马踏声，奔走声，刀剑相撞的破空声不绝于耳，直冲云霄，尘土飞扬，铺天盖地的杀意与战意，大地在震动，山谷在哭号，连阳光都在忍不住退却，乌云密布，这一战，胜负早已定下。

朝泠动手一直是狠厉的，她不在意手下亡魂哭嚎，只利落的收割敌人性命，像个杀神一般将手中长刀挥舞的只剩残影，她永不退让的背影无疑是镇安军的镇心石，更让本就胆怯的蛮族人心生退意，一时竟无人敢靠近她。

图吉更是直接对上她锋利的刀刃和冰冷的眼，他早知她武功高强，如今压迫感实实在在到他身上，他除了恨与惧，却更加明白了一个事实。

他们是敌人，注定永远刀剑相向的敌人。

想清楚这点，他只能压下心头刺痛，将武器同样对准了她，率先出刀，想要占据上风。

朝泠对图吉是没有恶意的，在她看来，这个小王子不过是无奈被牵扯，竟还单纯的以为这场战争是单纯的割让土地便能平息的，但她也尊重对手，于是毫不犹豫抬刀挡下，两匹马交错而过，朝泠力气巨大，只一招，就将他佩刀击飞，滴着血的刀刃直指他的脖子。

“撤退！撤退！”利格将军见状立马喊停，神色慌乱的喊着撤退。

本就无心应战的蛮族军队，得了命令，仿佛得救一般，瞬间溃不成军，忙不慌的往后撤离。

镇安军欢呼雀跃。

“为什么不杀我？”图吉本来心如死灰，但那刀只对着自己，却不向前一步，这难免让他又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他红着眼，嘶哑问道。

“我要杀的，不是你。”朝泠转手挡住利格将军砍来的刀，她顺势收回长刀，并不阻拦利格将军带走图吉。

“殿下！”宗钧策马到他身边，如今满心的敬佩，简直要将朝泠供起来。

“追。”朝泠声音平静，对此时的情况早已知晓。

“是！”宗钧对她的指令奉为天命，当下甩开缰绳，带着大军乘胜追击。

南国军队与镇安军将蛮族军队逼退数里，直到晚间，双方休战，南国军队与镇安军汇合。

“殿下！”宋将军被领着去见了朝泠，他很会察言观色，这一路听来，早知道朝泠已经不是传闻中的草包了，本就看着淑妃长大的他，对朝泠更是多疼爱。

“宋将军不远万里，是我招待不周，怎么将军还亲自过来，该是我去请将军才对。”朝泠表面功夫做的极好，对于有用之人，她可以多加敬重。

“殿下哪里话，不用有此虚礼。”宋将军连忙摆手，看向朝泠的眼中，满是欣慰，他笑着拍拍朝泠的肩膀，“殿下长大了，愈发有先皇风范了！”

朝泠被他拍的肩膀一疼，却没有拂去他的好意，“将军过奖了，将军快些落座吧。”

宋将军神经大条，爽朗笑着，与她一同落座。

“你们皇帝着实糊涂，区区蛮族，竟也能受辱至此！”宋将军喝了两碗酒，这满帐篷都是自己人，他也就口不择言起来。

“将军，隔墙有耳啊！”他旁边的参将头疼的阻止他。

“怕什么！老子是南国大将军，他北国皇帝够得着吗！”宋将军不当回事，胡乱挥手。

“将军说得对。”朝泠在一屋子鸦雀无声中举起酒杯，与他对饮。

“还是殿下知我心！”宋将军开怀大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北国镇国侯也曾率领百万大军，征战沙场，所向披靡，可自从太平盛世，当朝皇帝接手国事，却刚愎自用，一心掌权，削弱兵力，唯恐底下人造反，堂堂镇安将军，手下兵力日渐衰弱，连这宵小之辈也敢侵犯。真是让将军看笑话了。”朝泠说着给自己倒了杯酒，脸上露出一些羞愧，这话是说给宋将军听的，也是宗钧他们听的。

“殿下莫要伤心，若北国皇帝无用，那殿下便登基为皇又如何？”宋将军这话一出，场面更安静了，他还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将军莫要开我玩笑，我一病弱之人，何来担得起这般大任。”朝泠也有些惊诧，这南国国风如此开放吗？女人登基为皇，不是比弑父还要让人不能接受的事吗。

“殿下的资质不输于任何一位皇子，殿下知晓天文，能率军作战，且看那些皇子安枕于塌，更是比不得殿下。”宋将军却不像在开玩笑，他不是没见过那些皇子皇女，各个目光短浅，只盯着眼前利益争个你死我活，北国交到他们手上，怕是没几天好日子。

朝泠垂眸笑笑，深谙人性的折中之道，若他们已经认为要拥立女皇，那到时候横空出世的新皇则会更容易接受。

这场席面没有维持多久，宋将军被扶回去休息，一时间，帐中只剩了北国人。

“殿下，可有起义之心？”宗钧在一旁安静了整场，此时突然开口问。

“若我说有呢？”朝泠勾唇，将视线对准他。

“…那末将愿意誓死追随，同殿下杀到皇宫。”宗钧看着她，说出口的话出乎意料，他起身抱拳单膝跪在地上。

“不怕我毁了这北国？”朝泠垂眸睨着他。

“殿下知之甚广，有大将之才，必有治国之能，宋将军说的对，殿下为君，比现任皇帝要好上百倍。”宗钧坚信若是朝泠，必定会让镇安军重回往日巅峰，到时军力强盛，周边各国，都会是囊下之物。

“说得好。”朝泠沉默了半晌，突然笑出声，没多久又恢复了往日的散漫平静，“我是要逼宫，不过，新皇不是我。”

“殿下要拥立谁？”宗钧很聪明，立马反应过来。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朝泠浅笑着起身，越过跪在地上的宗钧，离开了帐篷。

外面篝火林立，将此处照的通明，各处都是交谈欢笑声，比之前轻松不少，打了胜仗，他们内心愉悦，见到朝泠都是面带笑意的钦佩行礼。

朝泠慢腾腾往自己住处走，身边云祁安静跟着。

“快要结束了。”云祁却突然不想就这么结束，他内心说不出的难受。

“是啊，快结束了…可想好去处了？”朝泠轻轻抒了口气，挑眼看向他。

“属下早已决定，誓死跟随殿下。”云祁眼神幽深，久久望着她。

“我不需要别人陪我。”朝泠摇摇头。

“可云祁需要，云祁需要殿下。”云祁只看得见眼前人，只相信眼前人，也只愿意追随眼前人。

两国军队追了蛮族两天，这些人狼狈却不肯服输，他们的王更是在大骂朝泠的卑鄙，当然对朝泠来说，这些辱骂跟阵风一样挥挥手就不见了。

只不过两天的追赶，双方都有些累了，于是不谋而合的停战休整。

“这群滑头，恬不知耻！”宋将军比朝泠都气，要么拼死一战，要么缴械投降，如今算怎么回事？！

一向冷静自持的朝泠，此时却眺望远方，一语不发。

“殿下，您在看什么？”宋将军奇怪的皱眉，走到她身边。

“将军，你听到了吗？”朝泠眯了眯眼，神色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