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殿下在上(45)
朝泠端详他片刻,伸手解开了斗篷的带子,慢慢摘下帽子,将斗篷脱了下来,然后为他披上。
岑聿安呆在原地,感受到身上压下来的重量,清淡的香味萦绕在四周,他脑子有些发懵,理智只能控制他不做出过分的事,却无法让他转开视线,她的手不经意滑过脖颈边的皮肤,便引得他一阵战栗,本就薄的白皙肌肤瞬间火烧火燎的漫上一片红,他突然感觉自己像一条没了魂失了水的鱼,他唯一生存的希望,就只有她。
朝泠绑好系带,将垂在身后的帽子为他戴好,这才叹了口气,“没有生你的气,陆洲跟我说过,你学得很好,我很高兴。”
岑聿安视线挪不开,按耐不住地想去抓她的手,但她快一步收了回去让他落了个空,他手指动了动,压在身边不再动。
“早点回去休息。”朝泠撂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
【衣服给了他,不会被怀疑吗?】
“会,但是我需要他怀疑。”
岑聿安目光一直追随她,直到她拐进视线死角,这才抬手去触碰自己的脖子,那里没有她的温度,却让他指尖都微微发麻,他眼中光亮此刻压在纷杂的情绪下,双眸黝黑一片,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朝泠简单梳洗了一下,因为之前已经睡过,她现在还勉强有精神,她轻轻擦着头发上的水,其实还挺喜欢这种放空自我的感觉,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
“殿下,查过了,庙里暂时没有异常。”许久没有出现的云祁单膝跪在朝泠旁边,低声说道。
“知道了。”朝泠声音很平静,她并不惊讶。
“殿下,要不要多调些暗卫来。”云祁有些担心她的安危,虽然提前得知了会发生什么,但是他并不知道会不会出意外。
“不用,他们的目标不是我。”到时哪怕是有人瞄准了她,慌乱下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她做什么,就算受些小伤也无足轻重。
“可是…”云祁还是不安,庙里没有动静,根本不知道这次刺杀会有多少人,到时如果侍卫迟来,一定会率先选择保护皇帝,嘉禾公主受宠的名声在外,难保他们不会狗急跳墙把主意打到朝泠身上。
“让你放的东西放了吗?”朝泠打断他。
“放了,在不同的屋子各放了一份。”云祁压了声音。
“那天你不要出现。”朝泠将那布巾盖在头发上,捏了捏眉心,“我不会有事,这是命令。”
云祁的话就这么被堵在嗓子眼里,他心中满是担忧,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紧抿着唇低下头。
“下去吧。”朝泠将那布巾甩到桌上。
云祁俯身退下。
【你这是害人性命。】
“你最近出来的次数格外的多。”
【你这样做任务是不对的。】
“那你知道哪个是真的内奸吗?”
【不知道,可你这样风险太大。】
“为了反派可以暂时安稳的接权,牺牲几个人而已。”朝泠声音轻飘飘的,似乎那些人的命她并不放在眼里,在她的意识里,只有迷失者是重要的,其他人都是可以随意舍弃的,很无情,但是也很有必要。
她让云祁放的东西是带了蛮族印文的饰物,分了三份放在三个人房间里,她不能确定自己猜测是否正确,但是不是都不重要,只要让老皇帝将罪责怪在蛮族头上,他要怎么罚,怎么杀,杀谁,都不重要。
【宿主,你这样做,身上可能会背上许多因果。】
朝泠不想听他废话,单方面切断了与它的联系。
云祁退出门,却没有立刻离开,他伫立在门前,面无表情的看着紧闭的房门,雪花飘进他领口带来丝丝凉意,可惜他没有对方送的斗篷,只能靠自己抵御寒冷。
他知道对方是故意打发他,想也知道那个陆洲又来找她,她不想自己看见,怕他节外生枝,可那些事其实没有她想的那样麻烦,这寺中谁人会武功谁身上有血气,没人比他更熟悉的了,可她不希望他知道,那他就装不知道。
他没有身份可以像他们那样随随便便表明心意,事实上,那份情意是不是他们口中的喜欢他还不知道,他没有喜欢过人,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只知道,听到她回应那两个人,他心里像是刀割一样闷疼,不是不能忍受,只是有些难以呼吸,只是如此而已。
云祁伸手附上门框,狭长的眸逐渐深幽。
殿下还没有擦干头发,这样总会着凉的,她总是这样不爱惜自己。
可这样的动作僵硬许久他都没有勇气去推开门,殿下不喜欢他的接触,她不喜欢他做这样的事,他没有资格。
云祁最后哪里都没去,他搬来了椅子,就靠在门口守着,闭着眼也不知道睡着没有。
而在东陵国边界处,付白泽伫立在雪地里,任由越下越大的雪夺取身上的温度,他抬着头,雪花落在脸上顷刻间就融化,留下一道道水痕,他睫毛都覆上了雪花,白色,将他整个人裹住,他眼睫微颤,一动不动,好像一尊石像,只知道看着零乱飞舞的雪花,安静,孤独,看不见半点生机,只有不知是因为心中悲切,还是雪水进了眼,逐渐猩红的眼眶,他脸上湿润,看不出他是不是在哭。
又下雪了…
他低下头,接住簌簌飘落的乱絮,失神的看着它在手心融化,脑中一片空白,行动都停滞不前。
昨天,他见到了那个所谓的贵妃,那女人的野心几乎毫不遮掩,甚至对他这副皮相颇感兴趣,真是令他恶心至极。
可他不在乎她,只要可以帮他站上那个位置,他可以逼自己忍受,他可以继续等待。
这些天他是怎么过来的,其实他都有些记不清了,他怨她吗,好像也没有多怨恨,可他不敢不恨,他只能靠着这点恨意支撑,毕竟,他越来越无法说服自己,她是爱他的……
仲仓看着院内快被淋成变成雪人的付白泽,叹了不知道多少次气,王子除了赶路时有点精神气,其余时候都麻木地像具行尸走肉,不是在发呆,就是在发呆的路上,一句话都不和他们说,他真怕王子积郁成疾,一蹶不振。
第二天天未亮,各院的斋饭已经送到了门外,下人们叫各院主子起床开始准备今天的祈福。
朝泠被伺候着穿戴整齐,绑了素净的发型,简单吃了早饭便去了神堂,神堂前已经候着好些人,她寻了处安静的地方站着,和众人一起等皇帝来。
神庙清净地方,没有人敢扰了这里的清净,而且确实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惹事,所有人都有点低迷。
朝泠已经习惯了四面八方都是打量的感觉,所以表现如常。
皇帝到的也算准时,朝泠注意到他眼底青黑,形容愈加枯槁有种挡不住的疲惫,看来是没有休息好,比濯身日那天看着还要老态。
一帮人按着规矩进行上香,随后各自跪在软垫上静心禀神,进行祈福。
一个时辰后,钟声响起,所有人都暗自松了口气,皇帝被魏常志搀着起身,客套了两句就离开了,看样子是又去服用那劳什子丹药,他一离开,剩下的人都松懈下来,歪七扭八的站起身,下人们都在外面候着。
朝泠没有与任何人交流的意思,但她刻意放缓脚步,果然没走几步,魏常志就折回了身,宣说皇帝要见她。
魏常志的话招了好些人将视线投过来。
岑聿安等人都还没有离开殿堂,神色各异的看向这边。
“有劳魏公公了。”朝泠笑了笑,眼中意味不明,让魏常志和善的笑容突然滞住,那一霎那间,他竟觉得朝泠的目光让他血液发冷,她太从容,就像是在等这一刻到来,看的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但也只是一瞬间,他便调整过来,加深了笑容,侧过身让路。
朝泠被领着拐进神堂后面,脚步不急不慌的跟在魏常志身后。
魏常志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笑容有些沉,朝泠脚步声其实不重,但就是这样轻巧,才更让他联想某种食肉动物,她跟在自己身后,周围都有人看着,可他就是平白升起一种脊背发毛的恐惧感。
他敲敲门。
两边守着的人为他打开门。
可门内却空无一人。
“嘉禾公主,陛下让您在这里等候,您便等着吧。”魏常志扬起拂尘,笑意和蔼。
朝泠看了他一眼,算是明白过来了,她勾起唇角,“那父皇想让我怎样等呢?”
“诶呀,按照律例,您该跪下等陛下呢。”魏常志状若思考,微微拱起眉心,好像有些不忍。
“那有劳公公通传一声了,嘉禾就在此等父皇来。”朝泠眉眼依旧平和,瞧不见丝毫气恨,只是神色却让人觉得别有深意。
她上前一步,单手扯住裙摆,缓缓跪在软垫上,脊背挺得笔直。
“咱家一定会告诉陛下的,陛下定是有事才一时忘了殿下。”魏常志在她身后,神色十分阴骘。
“多谢公公,公公快去吧,别在这里碍我眼了。”朝泠笑意加深,嘴上一点也不客气。
魏常志心中冷哼,转身出了书房。
【坏人!】系统早就看不惯了,这什么祭典,从头跪到尾,这种全是糟粕的仪式,赶紧取消拉倒!
朝泠闭上眼自顾自休息,她知道皇帝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所以心中并无甚波澜。
这一跪,便从天亮跪到了天黑,期间有侍女进来点过烛台,其余时间,这屋内只有她一人,可朝泠知道,魏常志绝对派人来盯着她,明处没人,暗处却不知多少眼线。
朝泠出去的太久,急坏了白芷,也让时刻注意这边情况的陆洲几人心急如焚,却又不敢明着打探,只能干着急,还怕给她添倒忙。
跪的实在太久,朝泠额头全是冷汗,脸上更是没血色,唇瓣干涩,但她依旧一声不吭的跪着,计算着剩下的时间。
【宿主,你还好吗?】她脸色实在太难看了。系统都忍不住担心。
还好。
朝泠默默回应它。
系统急得直转圈,甚至开始病急乱投医,给她讲冷笑话吸引她注意,直到被她叫停才悻悻止住嘴。
就在朝泠朝一边倒去时,门口终于传来动静 。
“陛下驾到!”魏常志尖细的声音十分刺耳。
随着他这一声通传,书房门也跟着被打开。
朝泠想要起身,眼前却是一黑,身体朝一旁倒去,被婢女扶住才算是没摔在地上。
“儿臣见过父皇。”她站稳身形,低下头福身。
“不必多礼,嘉禾,朕找你来是想关心一下你的近况,你身子孱弱,在这庙中可还习惯?身体可有不适?朕听说,你最近在服药,可让太医瞧过了?”皇帝面上笑得和蔼,眼中虽然浑浊却仍可见一丝精芒。
“儿臣身子只是有些乏累,并没有再发作旧疾,父皇不必担心。”朝泠垂下眼不与他对视,“至于那药,也是母亲担忧儿臣身体硬要儿臣喝的,父皇若是担心,停掉便是。”
皇帝沉默着审视她,她面色苍白,透着不健康的病气,当年那毒有多厉害他心知肚明,这么久了,毒素早就深入骨髓,断不能是几副药就能挽救的,淑妃让她喝药,无非是因为她最近晕倒一事令人忧心,听她这语气,也不像是觉得那药有用一样,他的女儿他养的如何他是知道的,虽然现在是安分下来,那也无非是因为疲累加上毒发,这才没了心慌,不可能有别的心思。
屋内安静了许久,坐上的皇帝才缓了神色,“既是淑妃要你喝的,那便每日服着就是,不用担心药材昂贵,只要对嘉禾病症有益的,宫里一定最先送到公主府。”
“谢父皇。”朝泠勾了勾唇。
“今日有侍卫来传,说是昨夜温宁公主邀了你去赏雪?还有那个…那个谁?”皇帝转头看向魏常志。
“回陛下,五皇子。”魏常志立马上前一步附耳说道。
“对,五皇子,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啊?”皇帝回过头,视线落到下方,面带温情地看着她。
“温宁公主盛情难却,那时儿臣已经睡下,迷迷糊糊就被拉了出去,那个五皇子,儿臣更是没印象,只知道是温宁公主觉得眼生有趣,才带了的。”朝泠适时表现出一些嫌弃,眼中有些傲气,但还是温声说着。
“当真如此?”皇帝眯了眯眼。
“父皇是不信我?”朝泠怎么会怕他这色厉内茬的样子,虽然老皇帝居位已久,但他形容混沌,心气都被啃食的差不多,对权势也是力不从心,他的威压,甚至触不到皮毛。
“父皇怎么会不信泠儿,既是温宁公主邀请,那便事不在你,不过,你既然身体不好,平常就莫要再多走动,以免损伤了身子。”皇帝瞥了一眼魏常志,竟有些在看他态度的意思。
“儿臣遵命。”
“退下吧。”皇帝有些累,朝泠离开时,见到皇帝扭头朝魏常志讨要什么东西,她低下眼,转身出了屋子。
院中天色早就暗下来,白芷在门口等候,见到朝泠连忙迎上前。
朝泠朝她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并不希望她在这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