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不立皇后的阴谋
接我回宫的御驾鸾车足足有七十二辆，车队列成一条长龙盘绕于机场，沿路的居民喝彩声盖过了飞机降落时的轰鸣，商街等高楼林立建筑的天幕屏上已经是我的脸，我已然成为了这个国家繁荣的象征。
玄奥城宫门外，十六世亲自来接我，我与母亲一同向他行宫礼，他拉住我的手满眼含情，在我脸上看了又看道：“朕的婉卿已不再是那个默默无闻的贵嫔了，朕要封你为妃。”
是，我给十六世乃至两个国家都带来了巨大的价值，此时跃升到妃位无疑是最合适不过，回都沱的前一夜我与玳瑁商讨过此事，我本不想如此风光无限好事占尽但玳瑁告诉我一个人的运气来了是挡也挡不住的，不如乘胜追击来个痛快，封妃这种机会是难得的。
我想是没错的，趁着十六世这股高昂的热乎劲，我要拥有得更多，欣然接受，“多谢陛下。”
“这是臣妾的母亲，”我转首面向身后的妈妈。
妈妈垂目不卑不亢地行礼，华服加身与她本就温良淑雅的气质令她有种天生富贵人家夫人的样子，“陛下万安。”
“怪不得婉婉如此美貌，原来是有唐夫人这风华绝代的母亲啊，”十六世叫唐彩霞平了身，点头，“唐夫人果然气质出众，你女儿像你一样有一双碧波似的眼睛，见之有岁月静好之感，太液池的美也不能比拟。”
我含笑道：“陛下就打量着哄臣妾和母亲开心罢了。”
“朕说的是实话，朕从不骗人。”
风卷云舒，午中气温渐渐上来，十六世下旨让母亲居住在皇城西街诰命夫人品质的琮鲤别墅居住，那儿临湖清凉蚊虫又少，算是格外照顾，允准可以每月入宫探望我三次，母亲很满足。
接连几日的奔波和昼夜的颠倒让我有些疲惫气血淤堵，唤了御医开了食疗方案调养，决定休息一阵子，任何来蹭热闹的嫔妃我都不见。
水韵宫里被挪进了十几盆兰花，馥郁清香，全德尔说是齐良人听说我休养不见人，就亲自修剪了找人送过来的。我很是喜欢搬了两盆放在了寝殿内。
偶然间又看见那把闵贵人送的翠羽折扇，心生厌烦，就唤来玖春问：“本宫不在的这些日子闵贵嫔如何？”
玖春是个很伶俐机敏的丫头，她踮起脚尖嘿嘿道：“贵嫔娘娘正为您即将封妃感到高兴呢，说等您养好了精神就来看您。”
我勾起唇角侧脸看她，“看来你这几天跟她来往密切啊。”
玖春眼神躲闪起来，显然是意识到了什么，“呃…闵贵嫔是娘娘的好友，小臣就多走动了几回…”
“是了，你做的很好。”我换了一副平和的表情，见她放松下来便叫她退了下去。
又想起十六世叫我常带着，就吩咐全德尔出宫去做一把一模一样没有藏暗刀的来。
隔日，封妃的旨意已经下来，八月六日，良辰吉日，妃位礼服多刺绣针脚繁琐细致，金色鸾鸟刺在妃红色袍子上，金柳穿凤的金冠显然要比贵嫔时的重很多，我略施底妆，着重勾画眼与唇的妆容，刘海也梳到了冠里，对自己的形象很是满意。
前往典礼前，我特意请示了十六世叫紫明贵妃前来为我行点额礼，十六世很宠我立马吩咐了她。
点额礼是都沱皇家特有的礼制，贵嫔晋升为妃位之前需由贵妃以上的高位命妇前来用无名指沾花酒点涂于额间，再由受封者与两名年下侍女一同饮下花酒方可礼成。
水韵中中唯有玖春与我带进宫的管娜娜小我一两岁，自然成为了最佳人选。
管娜娜虽还带着郁气但经过梳洗打扮已然变得清朗起来，再仔细看她的模样其实是一个清秀柔美的女孩子。
“真是难为你了，刚一进宫就让你做这样的惊心的事。”我为管娜娜正了正发上的银簪子。
她虽施了底妆但眼下隐隐还是淡淡的青黑，不过精神头好了许多，“放心吧娘娘，我需要这样去历练。”她淡定一笑，指着桌上的三杯花酒，“我都记住了，中间这杯是您的，左边是我的，这一杯是玖春的。”
我满意一笑。
紫明贵妃还是一身深紫色的衣服，第一次见她穿汉制宫装，果然是惊艳的一个美人，尤其是她那张臭脸更是叫她多了一份冷艳和高贵气质，还没进宫门便高亢着嗓子道：“婉妃你快别行礼了进去吧，跟你走个形式本宫都觉得累。”
我沉默莞尔一笑，迎她进入殿内。
各亲王的妻子与朝中重要的几位命妇早已候在殿内，而我却把母亲留在了完成点额礼后要去的册封礼厅里等待。
众人为紫明贵妃行过礼后，乐师门开始奏乐，玖春与管娜娜按照先前排练的点额礼舞跳了起来。
舞乐继续，贵妃沾了花酒点在我额间，她虽不喜欢我但为着礼仪还是很认真，点涂中她冷言道：“你的好姐妹齐良人那夜狮虎兽袭殿时对本宫施以援手，本宫自然对她有所礼待，但并不代表本宫也对你有所改观，要不是陛下硬催着我来，你以为本宫想见你吗？”
我恬然地回应她，“贵妃说得是。”
她又道：“别以为你封妃了就可以与本宫抗衡，贵妃之位有且只有两个，本宫与裕贵妃，你想也别想。”
“您若是没了不就空出来一个了吗？”我语气里透出一股逼人的寒气与挑衅。
紫明贵妃诧异，愣了一秒，狠狠用沾了酒的手指压我的额头，我虽有些吃痛但不做声地盯瞪着她的双眼道：“在您退下贵妃之位后我会告诉你一个真相。”
贵妃没再理我，把我的话全当成挑衅的气话，嘲讽地对我一笑，移开了按在我额间的手指，“好了，快点叫那两个丫头来喝吧。”
说罢，紫明贵妃按照规矩从玳瑁手中接过盛着三杯花酒的托盘拿到我眼前，我行礼端过中间那杯一饮而尽。
玖春与管娜娜停了舞，管娜娜率先到贵妃跟前，与我对视一眼后选了左边那杯青色镶嵌蓝珠子的酒杯饮下。剩下金底红珠的那杯自然就叫玖春喝了下去。
听见内侍拖长了声音喊：“礼成——”后，紫明贵妃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我观察玖春的表情，贵妃还没出殿，只见玖春满脸紫红，嘴唇发青，继而口鼻出血来，我见此状尖叫起来，跑过去扶住她。
玖春不明所以，痛苦着在我怀里拍着胸膛，“娘娘…救我…”
“快传御医！”我歇斯底里。
紫明贵妃显然是被吓到了，折返回来询问情况，“怎么了这是？这丫头刚才不还好好的。”
霎时殿内命妇们乱做一团，其中有个声音道：“看样子像是中毒所致…”
另一人反应过来后惊呼：“酒里有毒！”
众人皆如蒸笼里的螃蟹般在殿内左右横窜，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水韵宫有侍女中毒一事很快传到了十六世耳中，速赶到水韵宫时玖春已经咽气，见我跪地抱着玖春的尸体哭他前来扶我起来，对着殿内众人道：“酒里为何有毒？且只有一杯！谁做的！”
众人皆一脸惊愕跪地否认，只听旭亲王王妃道：“方才是紫明贵妃端着酒盘…”
“旭王妃！你看着本宫做什么！”紫明贵妃指着旭王妃大吼起来。
十六世看了眼玖春用过的酒杯，分明不是宫女该用的形制，一旁前来查看的御医又说此毒刚烈无比，饮下便可生效，灼烧肠道阻塞呼吸，下毒之人肯定是对想害死的人极为怨恨。
“那想必是贵妃想害死婉妃娘娘而下毒，不料玖春误饮而死…”管娜娜跪在一旁声音虽小但也能听得很清楚。
“你个不知哪来的贱胚子敢诬陷本宫？”紫明贵妃上前甩了管娜娜一耳光，又道：“你是婉妃从夏国带回来的，身份不明不白，我看是你想害死那个死了的宫女儿然后嫁祸到本宫头上！”
我见十六世开始斟酌摇摆，立马投进他怀中痛哭，“陛下，玖春跟了我这么久就这么突然死了…贵妃从上次就自毁肌肤诬陷臣妾害她，现在又直接在臣妾酒里下毒，说不准若是真的把臣妾毒杀那她肯定会一股脑全部甩到娜娜头上…”
见我哭得厉害，十六世赶忙安慰，紫明贵妃依旧在不听辩驳，十六世似是思索片刻后打断她，“好了！”
“典礼继续，你们都去册封礼厅，不准往外传刚才发生的事！”十六世示意殿中众人，又对张比伦道：“先把贵妃关进审室。”
贵妃一个劲地为自己辩解才让我意识到自己大意了，计划根本不够精细，前往册封礼厅的路上玳瑁满脸焦灼道：“娘娘做此事为何不与我商量？”
我心跳得厉害，无心回答，万一十六世等下信了贵妃是无辜的那势必会查下去，即便查不出是我毒杀玖春后嫁祸给贵妃也会从此开始疑心于我，我惶惶不安地参加完册封礼。
册封礼持续到傍晚才结束，礼毕后我带玳瑁来到太液池湖畔散心，不安地心情就如同湖上被风吹得荡漾地涟漪，一阵子，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心中像是明光一闪，我急拉住玳瑁说：“原来是这样！”
玳瑁不解地看向我。
“你是宫中的老人，有没有看出来先前我设计崇恩夫人，和这次的事情都太过儿戏？”
玳瑁思考道：“这么说来确实是这样，陛下疑心深算不可能看不出来。”
忽地玳瑁也明白过来。
十六世不是不知道我做的事情，包括令我以遣夏使的身份前往夏国，给我更高的位分…全部都是在包庇我，利用我，利用我除掉他想除掉但自己没有由头不好处决的人…
想到这我脊背发凉，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把十六世想得太简单了。
玳瑁亦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时太液池沿岸的宫灯随天色暗下而亮起，裕贵妃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不远处，叫住了我。
“婉妃好雅兴，刚行过册封礼想必宫中此时想来拜访的人可多了，还有这闲情雅致来太液池观景。”裕贵妃从容不迫，面容有些病气所致的苍白。
我隐藏了方才不安的神情，徐徐拜了一拜道：“裕贵妃娘娘最近身体如何？刚才册封礼上也没见着您。”
“老毛病了，”裕贵妃咳嗽两声，“其实，方才你与侍女说的那番话本宫都听到了，你很聪明，这么年轻不仅就到了妃位还悟出了这个别人十几年都不一定懂的道理。”
我有所戒备，心想她所说的这个道理应该就是十六世别有用心的利用我这件事，“嫔妾愚钝，不知贵妃娘娘所说何意。”
裕贵妃带着些面对小孩的幼稚才会展露的笑，“本宫说你很聪明，婉妃也就不用在这跟本宫拉扯了。”
“就算不是你，紫明贵妃也迟早要倒下的，”裕贵妃靠近几步，“都沱帝国在先帝前是分为东都沱与西都沱两国的，而紫明贵妃就是西都沱的公主，和亲到东都沱成为先帝的弟弟也就是当今陛下的侧妃后先帝才有机会攻下西都沱完成统一。”
“这个我知道，娘娘的意思是？”我有些不解。
裕贵妃继续说，“咱们陛下的野心远远不止统治一个都沱那么简单，本宫是护国大将军的女儿，本宫的父亲效劳都沱三代国君，父亲年迈，下一个护国大将军便是本宫的弟弟，而陛下不能没有自己完全忠诚的军队，本宫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
裕贵妃说的这一番话如果不是什么铺垫的话我真的觉得她是在炫耀自己的家世背景。
“而紫明贵妃的价值已经用完了，要说美貌，宫里可从不缺拥有美貌的女子，”裕贵妃摇头苦笑着，“而婉妃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在短短一年多里便从贵人到了妃位？出使夏国这样的任务也交到你的手上？”
“因为我长得像高蕴？”
“咱们陛下可不是什么长情的人，若只因如此他是舍不得杀高蕴的。”裕贵妃连喘粗气，我见她说了这么多禁忌的话，逐渐卸下防备来，和她的侍女一起扶了她到一棵热带松下的矮石上坐下。
“你是夏国人，长得想高蕴又有舆论点，又漂亮。一个没有家室背景的人没有影响力，如今你在夏国成了民众仰慕之人，通过有价值的你陛下才能在未来征服夏国啊。”裕贵妃满眼深意地歪头望着我。
我一惊，“我也是一枚棋子…和紫明贵妃一样…”
裕贵妃欣慰点头。
此时，全德尔喘着粗气从甬道跑来道：“娘娘原来在这，让小臣好找。”
“怎么了？”我仍溺在得知真相后的心惊胆战中没有缓过来，说话都带了些颤音。
“陛下刚才下旨，说紫明贵妃意图戕害婉妃已经赐自尽了。”
听完全德尔的话，我眼前一黑，裕贵妃见我不妙拉我坐下，我缓和了一会对全德尔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捧杀我…把我捧地越高，往后处置起我来便会越容易，被骄纵坏了的紫明贵妃就是个很好的例子…”我自言自语，刚留了些许长的指甲被我咬了个稀巴烂，双手止不住地颤抖着，玳瑁不停抚着我的背脊试图让我放松下来。
十六世谁也不爱，至今为止都不曾立过皇后，贵妃位只能有两位，紫明贵妃死后那么很快我就是那个贵妃…
与裕贵妃辞别后我来到了准备行刑的暴室，紫明贵妃正坐在潮湿简陋的牢里，面容惨淡，穿着才人服制的宫装，一见我便对我破口大骂，捡起发霉木桌上的一个破碗向我砸来，我躲开，看守的侍卫将她用锁链控制住。
是我陷害了她，准确的说是和我十六世共同的心愿，我没有一点凌驾于她之上的优越感，反而像是看到自己未来的样子…紫明贵妃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深爱着的人竟早就把她的命运算计好了…
我不敢再想下去，我带着怜悯对她说：“真对不住，是我害了你。”
“你个贱人，你不得好死！”我任凭她咒骂着我。
待她骂累后我方开口喃喃道：“才一个白天的功夫你竟落得个如此境地…在点额礼上本宫曾说要告诉你一件事…”
她咬牙切齿，眼睛睁得老大像是要把眼珠子瞪出来一样。
我把闵婕妤利用她来陷害我一事全盘托出，本想告诉她陛下如何利用她之事时想了想终究咽了下去没有继续说，就让她怨恨于我吧。
“呵，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我现在只想让闵婕妤好好活着，替我杀了你！”
这种情况下她自然不再在意闵婕妤是否利用她，她此时最恨的人是我。
今天一天的功夫我摄入了太多得信息，我已经疲惫不已，起身离开前撂下了一句话：“昔日西都沱的公主，嫁给陛下九年，难道陛下对相伴他这么久的你都不及刚如果一年有余的我么？”
说完，我转身离去，原本咒骂吵闹着的紫明贵妃沉默了下去，她是否考虑明白了这个真相已经不重要了，半个钟头后，都沱历史上的紫明贵妃被记载在了史册上。
前夏历2020年8月6日，紫明贵妃薨于崇华殿，享年三十三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