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皇家病院的几天里,唐婉每晚闭上眼睛都会出现在那片雨林里,输液管直通血管,进入身体的药水是那天冰冷的雨点,刀子一般割着她全身的经络和肌肉。

范思卯被抢救过来后一直昏迷到事发后的第六天才醒过来,此时唐婉坐在轮椅上由护士推入病房,她面无表情。

范思卯睁开眼见到唐婉,泪立刻滚落到枕上,喜极而泣,“殿下…殿下没事老臣也就安心了…”

“我不是高蕴,高蕴的尸首已被羽林军悄悄带回瑶华行宫保存,秘不发丧,等候您的指令。”

“….”

范思卯无答,别过头失声哭,“我有罪…”

说罢便拔下手臂上插在血管里的输液针奔向窗户企图跳下去,伤口裂开使得他跌倒在半路上,几名护士连忙去阻止。

“没能护住殿下,我也不活了!”

一把年纪的范思卯此时像个孩子一样在地上挣扎着撒泼,护士死死摁住他,“大人您冷静!伤口还没恢复!”

“放开他,让他跳!”唐婉正坐在轮椅上,往上搭了搭盖在大腿上的毛毯厉声道。

范思卯被这一嗓子给噤住,他开始怀疑眼前这个人到底是高蕴还是其他人。

“你跳吧,跳了就没人为你的殿下报仇了,跳了往后这都沱就得跟着他姓欧阳了!”唐婉面若寒霜。

范思卯惊愣,思索片刻,被内侍扶上病床。

“皇太女都沱·高蕴并没有死,前几日前往东海域视察途中遭将军府奸人暗算,如今在皇家病院养伤,”唐婉垂目,“欧阳恩藐视君上意图不轨试图谋反,必除之。”

范思卯收起悲痛,示意内侍扶自己起来,挺着伤痛皱眉规规矩矩对唐婉行了个大礼,周围人见此状亦然,“臣,今日起谨遵皇太女殿下教诲。”

唐婉双目无神大而空洞,抬头去望阴沉乌云下隐约的太阳的光耀微微颔首。

(二)

朝会上,欧阳恩牵着年仅六岁的五皇子都沱·高冉在大殿内宣布朝令。

“陛下重病尚在昏迷,皇太女因事故不幸遇难圣骨仍在搜寻,现朝中不可一日无主,作为摄政大将军,我主张暂立皇三子殿下为皇太子,诸位可有异议啊?”

朝中最有绝对话语权的人除了国政厅首相范思卯就是欧阳恩将军了,此时群臣只有了了几人小声议论无人辩驳。

“好,我宣布,陛下康健之前由皇三子接任太子一位,臣辅政左右…”

“没有陛下亲笔诏书也敢在这里造次!”

乾元殿殿门打开,传来一阵清脆洪亮的女声。

众臣皆回过神望去,皇太女着一身绯红宫装逆光伫立在殿门正中,双袖垂及黑金金砖上,身后跟了首相范思卯。

见到皇太女活生生出现在面前,众臣各怀悲喜行礼问安。

欧阳恩瞪直了双眼,又仰天长笑道:“皇太女高蕴已经崩世!你一个冒牌货堂而皇之出现在大殿上可是死罪!”

“呵,死罪?你现在就是死罪,逼宫瑶华宫害本宫负伤一罪,越俎代庖主张国政又一罪,数罪并罚,本宫该怎么处决你呢?”唐婉面色轻松毫无负担。

欧阳恩叹笑,“唐婉小姐,之前还是我府上的扫地丫鬟如今就靠着这张脸就敢冒认皇太女了,你要知道乌鸡再怎么打扮自己也成不了凤凰!”

众臣哗然,搞不清状况。

“那么这样,让大家眼前这位皇太女同陛下做个基因鉴定,如果吻合那么本将军愿意领罚。”欧阳恩嚣张着抚弄胡须。

范思卯站出来道:“大胆!殿下圣体岂能损伤?”

“好!为了堵上悠悠之口,本宫愿意做,但将军也要信守承诺才好。”

偏殿内,一系列医疗设备已经被御医调配完毕,为不伤害十五世身体而取了皇五子的之间之血,小小的孩子哇哇直哭,辛妃心疼地抱他入怀安慰。

唐婉染着鲜红的指甲,在指腹上刺了一滴血,谁也没有想到在入玄奥城之前唐婉曾去瑶华宫探望高蕴的遗体,水晶冰玻璃柜中安详的高蕴似只是睡着一般,唐婉忍不住落泪,命人取了高蕴一些血和头发备用。

谁知只是挑破了指腹的皮,事先藏在指甲里的血液滴到了器皿里,一阵后,御医宣布唐婉与皇三子确为亲姐弟关系,霎时,众臣哗然,议论声填满整个乾元殿,欧阳恩乱了阵脚直呼不可能,咒骂着唐婉把从欧阳凡野将其带到都沱的事全部脱出,可此时以无人相信。

欧阳凡野赶来殿内时欧阳恩正被羽林军拖拽着往外押送,欧阳恩死拽住欧阳凡野求他为自己作证,奈何两人积怨已深被欧阳凡野反咬一口,无奈离去。

“殿下放心,奸人已除,臣也事先以将军堂兄之名取得将军令,其手下的万名羽林军现在不归他所有。”欧阳凡野与唐婉相视一笑。

(三)

宫中的礼仪并不容易学,高蕴从小养成的贵族气质与琴棋书画的技艺唐婉样样都没有,范思卯寻来高蕴以前的教习师傅细心教导唐婉,这段时日里欧阳恩将军府被抄家,流放,昔日辉煌近百年的欧阳氏一族已经随唐婉手中正在研磨的茶粉一样随风飘散的无影无踪,而忙碌一生的都沱凡野也以退隐到夏国的野原别墅去了。

十五世苏醒到时候御医已下达病危诊断书,也预示着这颗璀璨的帝王之星即将陨落,他的眼睛已经模糊几近看不清东西,唐婉侍奉于塌前他也没有觉察出眼前这个人并非自己女儿,只是嘱咐了很多,亦可能知道她并非自己的女儿但这已经并不重要了。

阶级一夜之间的跨越,生活的改善并没有令唐婉开心起来,唯一觉得喜悦的便是能将远在母国的母亲妥善安置。唐婉按照高蕴的遗言,以皇太女义姊的身份安葬于瑶华宫不远处的海棠花树下。

时间一转眼过去了半年,这天唐婉正在里奥寝宫与新调到自己宫的侍女玳瑁一同习字,有侍女突然前来禀报。

“陛下驾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