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来在偏厅,等着郡主传召。”余嬷嬷伸手抚上温令仪的背脊,“姑娘别气,别气,顾姑娘已经在救治了,咱们可以将人救活的。”

温令仪没有说什么,深深地看了一眼躺在榻上浑身是伤的女孩儿。

沉着脸,去偏厅见了赵来。

“发生了什么?这女孩儿是怎么救回来的,赵庆你一五一十的跟我说。”

赵庆躬身行礼,“回郡主,是这么回事儿,您昨日不是让人去跟着那三个小姑娘吗?打听了一下,买走那两个丫头的是一个姓典的人家,那两个小丫头被带进典家之后,很快便又从后门被带了出来。

派去查看的正好是小雷,若不是那小子机灵,让人前后门都守着,还真发现不了人已经从后门走了。

小雷两人跟了一路,发现人辗转又被送到了柳家。”

“柳家?”

“是,御史柳家,便是任柳氏的娘家。”赵管事抬头偷偷看了一眼郡主,见自家郡主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这才继续道:

“小雷想着,那柳家虽比不得什么王府公府的,但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府上,两个丫头去了柳府,想来不会太过艰难。

可又觉着,这人不从采买的后门进,也不从人多的角门进,偏偏挑的是一个没什么人进出的小偏门,那时虽天还未黑,可那些人的行为举止也是蹊跷的很。

正犹豫着要不要离开的时候,又有仆从里面抬了什么东西出来。

被草席裹着看不清样貌,但依稀能看出 ,是个不大的丫头。

草席上染了血,他便以为是方才带进去中的一个,刚进去没多久便犯了事儿被打杀了。

又想到郡主的命令,于是跟着那些人,一路到了城郊的乱葬岗处,那小子也是胆子大,等人走了之后还敢向前查看,见人还有一口气在,又实在太惨了,没忍住,将人带回了府。”

说完,赵庆抬头,“郡主,小雷他也是心善,还望郡主宽恕他的自作主张。”

温令仪没有说话,看似沉默,实则在努力平复胸中的怒火。

过了许久,才开口问:“带回来的这个可是今日在街上遇见的那个?”

当时那地方围了挺多人,她和顾云霜都没有谁挤进去看,自然不知道几个人的样貌。

赵庆:“她脸上肿的不成样子,短时间内也找不到见过这丫头的人,所以暂时还不能确认身份。

不过小人已经使人去找今日卖人的牙人了,街上那么多人,总会有认识的。

再到给牙行过契的官府查一查,应该就知道了。”

其实最好是问问小姑娘自己,不过看小姑娘伤的那个样子,怕是不容易醒。

温令仪点头,“那另外一个呢?”

赵庆:“今日郡主吩咐要看着的那三个丫头,柳府出了这等事儿,咱们也不敢再如原本想的那般,上前去问了,以免打草惊蛇。被卖入欢场的那个已经买回来了,这丫头也受了些伤,听说不过一个下午,这丫头便跑了三回,其中有一回还真就差点被她跑出来了。

只是她到底年纪小,没跑出多远,住在青楼旁的一个百姓便通风报信,又被抓了回去,腿给打断了。”

“人呢?”

“安置在另一个院子里了,您要去看看吗?”

“嗯。”她起身,厢房里看了一眼顾云霜正在救治的孩子,看顾云霜还要一会儿,就先去另一个院子里看另外的小姑娘了。

小姑娘确实好看,瓜子脸、柳叶眉、樱桃小嘴,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就已经能窥见其长大后是何等倾国倾城了。

温令仪进来的时候,小姑娘正瞪大了眼睛,眼中都是警惕,惨白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手指紧紧攥着手底下的裘被。

房间里守着的婢女俯身行礼,“郡主。”

温令仪一直在关注着她,对方在听见郡主两个字的时候,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愣,然后又是一脸的警惕。

她走到床边,丫鬟搬了凳子过来,她坐下,扫了一眼小姑娘被固定住的双脚。

小姑娘在她坐下来后,才松开攥紧被子的手,抬手作揖,“见过……郡主娘娘。”

行礼的动作并不显局促,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气韵,像是之前做过千万遍一般。

温令仪疑惑,能时常行礼的人家,会穷到卖女儿吗?

她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温和些,“你跑,是因为不想认命?”

小姑娘抬头,眼中都挣扎和不甘,最后回问,“我应该认命吗?”

“你是被谁卖的?”

“不是。”

“什么?”

她嗫喏着,像是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能不能说。

睁着眼睛打量温令仪许久,才低下头小声道:“我不是被卖的,我有家,我的家很漂亮,我一直被抱着,灯会很漂亮……后来抱着我的人不见了,我在一辆马车上醒来,车上很多和我一样的小姑娘……”

“后来……”说到这儿,一滴豆大的眼泪滑落,落在锦被上晕开,“后来辗转过很多地方,才来到这个地方……”

她之前也不是没有跑过,但都被抓了回来。

后来想,若是被卖去大户人家当丫鬟,她也可以一边干活一边挣些钱,然后再去找自己的家人。

这样想着,也安安分分的跟着那些人贩子辗转过了两年安稳的日子。

这次是因为被卖进了青楼,才会一直想找机会逃跑的。

在外面吃尽了苦头,她已经知道青楼是什么地方了。

不说还有没有机会找到自己的家人,便是找到了,她也没有颜面面对自己的家人了。

前面的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组合在一起,可以很轻易的猜测出,这小姑娘不是被家里人卖的,而是被拐的。

大约在灯会的时候。

“可还记得家里人的名字?”

“不知道,我只知道爹爹娘亲,爹爹和娘亲都长的好看,他们喊爹爹老爷,喊娘亲太太。”她皱着眉,想了又想,“抱我的人叫印妈妈。”

她看着温令仪,一双眼睛都是希冀和泪水,“郡主娘娘是、是会帮我找到我的爹娘吗?”

温令仪其实也猜到了,时下直呼父母名讳属不孝,孩子从小被教着要恭敬孝顺。

所以没有多少孩子是知道自己父母名讳的。

只是就这点信息要找人,属实是大海捞针,她叹了口气,

“我会让人去找找,你可还记得旁的什么?比如自己叫什么?有没有什么是在脑子里记得很久的?”

“我叫……蓁姐儿,沈蓁蓁,我叫沈蓁蓁!”她眼睛发亮,再没有了温令仪刚进来时的那种警惕,“我记得有船,很大很大的船,还有虾,我小时候很喜欢吃清灼海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