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主,您身子可还不适?可要叫郎中?”虽说大婚叫郎中不吉利,可什么都没有自家姑娘的身子来的重要。

温令仪却有些恍惚地看着眼前腰间系着红绸的丫鬟,“你是……夏至?”

夏至是她身边的贴身大丫头之一,可是,夏至不是那年为了救落水的她去世了吗?

怎么会……?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地方和场景真的很眼熟,大红的喜字,大红色的织金纱幔,还有那对,爹爹特意求陛下赐下来的龙凤花烛。

所有的东西都在告诉她,她如今身处八年前与任岫白的新婚夜。

耳边夏至的声音再次响起,“姑娘,您怎么了?是不是今日太累了,我这就让赵管事去请郎中。”

“是啊,若是实在难受的紧了可千万别忍着,便是大婚,也当以身子为重。”说话的是另一个莫约五十来岁的妇人。

她张了张嘴,哑着嗓子,“余、嬷嬷……”

话音刚落,一阵眩晕袭来,她用手撑了一下身后的床铺。

有点咯手,上面满是桂圆、红枣。

视线渐渐模糊,有什么东西刺进了她的脑子,使得她头痛欲裂。

手紧紧的攥着被褥,额头因为疼痛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来,站在一旁的余嬷嬷等人都急坏了。

“姑娘!哪里疼?啊?姑娘?”喊了几声温令仪没有应他们,余嬷嬷当即站起身,“谷雨,快,去前院儿找赵庆,让他赶紧带个郎中进来。”

“哎,我、我这就去!”

此时温令仪已经疼的半个身子都伏在床上了,余嬷嬷怕她头上的喜冠和珠钗伤着她,和夏至一起快速的给她卸了下来,然后坐在床边,抱着她安抚。

“姑娘别怕,别怕,郎中就快来了,很快就不疼了。”她满目心疼,一边拍着自家姑娘的后背,一边往门外看。

没一会儿,出去找郎中的谷雨就回来了。

余嬷嬷不解,“如何回来的这般快?”

侯府大的很,从前院儿到后院儿可有段路,即便谷雨小跑着去也没这么快回来。

谷雨哭着脸急道:“我在半路上遇上侯夫人了,她听闻我要去请郎中,当即便训斥了我,不让我去。”

“说是,说是大婚之日便请郎中不吉利,让咱们姑娘稍忍忍,等过了这几日便好了。”

余嬷嬷当即就怒了,“什么叫过了这几日便好了?我们姑娘可是县主娘娘,这刚拜完堂就敢这般怠慢?”

她的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通报声,“夫人到!”

这府里能称夫人的,便只有一位——宣成侯夫人,柳氏。

柳氏一袭淡绿长裙外罩墨绿长衫,头上是侯夫人品级的点翠冠子,冠上的长步摇和一对博鬓显得格外端庄大气。

她带着人,呼啦啦地进了屋子,在屋里温令仪的大小丫头都行了礼后,眼神里的挑剔一闪而过。

随后嘴角扬起一个笑来,“令仪啊,可是身上不适?”

温令仪已经疼的直不起身子了,这显然是明知故问。

余嬷嬷飞快地冲她福了福身子,“夫人莫怪,我们建阳县主今儿也不知怎么了,身上疼的不行,还望侯夫人将府里的府医请来给我们建阳县主看看。”

她特意两遍强调建阳县主四个字,就是想让柳氏知道,他们县主,并不只是叫着好听,是实打实有封号、有食邑的县主。

是本朝开朝以来唯一一个有具体封地的县主,不是一般的宗室女可比,即便郡主见了,那也是要礼让三分的人。

是她柳氏这个侯夫人见了都要行礼的人。

柳氏当然听出来了她的意思,嘴角当时就压了下来,她点头,微微咬牙,“是,县主确实尊贵。”

可再尊贵又如何?还不是嫁进了宣城侯府?还不是成了她柳氏的儿媳妇?

看着一屋子温家带来的人虎视眈眈的眼神,她侧过头去吩咐身边的嬷嬷,“去叫了梁嬷嬷来。”

“是夫人。”

吩咐完人,柳氏又堆起笑,“这梁嬷嬷最是会看些头疼脑热的,如今确实不便请郎中,还请县主多担待担待。”

她挺了挺腰板,轻轻摇了下手中的团扇,“要我说,这县主再是尊贵,也是我任家的儿媳了,别说是县主了,便是郡主、公主的,这为人儿媳的,便不同于在娘家当姑娘的时候了,要知道为夫家着想了。”

堂都拜了,在她心中,温令仪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任家人了。往日的和善是对着还未过门的温家嫡女,建阳县主的,可不是对着任家儿媳的。

这话听的余嬷嬷心中怒火中烧,还想说些什么,手就被人握住了。

“嬷嬷……”

是温令仪,她缓缓地直起身子,站起来,环视了一下四周,最后将视线定在柳氏身上。

嘴角微微勾起,扯出一个笑来。

屋里的烛火照在她的脸上,再是倾城的容貌,此刻合着冰冷的眼神一起,也有些渗人了。

至少柳氏心里觉得有些发毛,“你、你笑甚?”

“若没事儿,我这就回去了,今儿是你和白哥儿的新婚夜,你二人好好儿的。”

温令仪缓缓开口,“任夫人见我这个县主不行礼吗?”

她环视一圈,“您不懂规矩,跟着您的这些个奴才也不懂吗?”

“这任家的规矩便是如此吗?而今见到县主不拜,来日见到郡主、公主、宫里的娘娘们都不拜吗?”

她这话说的平缓且压迫感十足,只有她自己知道,藏在袖子下的手正紧紧攥着,指甲已经快嵌入肉里了。

如今发难,并不是她要现在就报什么仇,也不是非要摆这个县主的谱。

而是在试探,看看重来一世,她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身上还会不会压着那股神秘的力量,还会不会不受控制的做出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来。

好在,她的想法是对的。

重来一次,禁锢在她身上的枷锁真的消失了。

她可以不用做只是被一句话就圈死了一生的配角了。

是的,配角。

就在刚刚,她的脑子里被强硬的塞进了一本话本子,那本名为《盛宠之庶女医妃》的话本子。

那话本子的女主角就是顾云霜,书上说,顾云霜自异世而来,身上带着灵泉空间,医毒双绝,有勇有谋,最终以庶女之身,成为逍遥王的正妃。

而她,只是话本子里,开头一句‘那自婚后便忘记初心,逐渐变得心狠手辣’的建阳县主。

与女主有过几面之缘,即便出身这么好,也一手好牌打的稀烂,在话本子结尾,不过是一句,‘最终惨死后院’的女配。

不,甚至都算不得女配,只是一两句话带过的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多可笑,她的一生,仅仅只是话本子里的一两句话而已。

灵泉空间她不知道是什么,猜想莫约是一种宝物。

顾云霜确实如书上所说,医毒双绝,有勇有谋,但她的有勇有谋,绝不是为了成为某一个人的妻子。

前世死前她便知道,对方也被那股力量控制着,被推着向前走。

心思在一瞬间千回百转,柳氏尖锐的声音将她拉了回来。

“你、你莫要忘了,你已经嫁入任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