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勤奋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下班时间已经过了一阵了。警局里还是人头攒动。
人民警察，基层机构，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作为一个本来明面退居二线的老同志。虽然挂一个副处级的副局长，可谁都知道这是组织上给老同志的一丝温情，临到退休提半级么。
实际上他在分局没有什么专门分管的业务，也进不了常委会。
除了卓羽这个愣头青，还有一些刚踏入工作的小同志，久经沙场的欧阳警官，完全能读懂那些警官警员们面上热情洋溢的假客气。
换句话来说，他就是分局那为数不多，可以按时上下班，然后下班后还不怎么需要担心临时接到电话的人。
又把值班记录从头看了一遍，短短五百字不到，瞟了一眼挂钟，好像还没过去五分钟，欧阳警官心里叹了口气，罢了。掏出钢笔在值班领导的地方签上自己的名字。
“呃，”本来想着招呼卓羽拿去值班室存档，一看他的位置空着，生生把一声招呼咽回喉咙里。都不用猜，这孩子绝不会是翘班，百分百又帮着谁忙什么去了。
毕竟是副处级的分局长，秘书是不可能配的，现在的体系下，不可能有专职的服务人员。于是叫联络员或是其他的约定俗成的名字，级别到了，总归会有一个帮你跑腿的人。
欧阳警官一辈子在基层打转转，其实不怎么喜欢这个，只是个体终归是不好去挑战整体的规则。
只是可惜了卓羽这个孩子，有热情，有干劲，头脑也清楚。或许因为阅历不足有时候说话不过脑子，但是那个想着有所作为的初心终归是好的。
跟着自己，搞些杂务，确实是浪费了。原来想着这次跟市里一起搞个专案组，破获个大案，或者能给小伙子积累点经验。
要是立功受奖，在主要领导面前能提上一嘴，在领导心里留上一个不浅的印记，对孩子的将来肯定是好事情。结果没想到，是高炮打了个蚊子。连市里名声很响的宋德明宋大都折了面子。
欧阳警官一边想着，一边拿着值班记录去了办公室，例行交接一下，跟留守的警官聊了几句，又好好对新来的女警花表示了足够的关怀。在警花已经绯红的脸颊的时候，施施然走出了警局大门。
好歹也是过了下班时间四十多分钟了。
老婆女儿因为新政策，加上最近机票实在是贵，暂时也回不来了。高龄的单身汉，日子其实好过。
欧阳警官想着晚上是不是叫那个生鲜配送直接送点熟食，可能还要加点啤酒，家里的好像喝完了，水果也是要，老婆女儿都叮嘱要多吃，还要限制品类，毕竟血糖高。不过应该最好买囫囵的，自己削皮自己切，买果切拼盘就贵了。
还是要省着点，机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降下来呢。
还没想周全，就听到有人喊，“老欧，老欧，这么早下班啊，我还以为还要等好久。”
循声望去，陆伍丁那张油腻腻的大脸就在街对过，朝着自己使劲挥手，大声喊着，恨不得整条街的人都知道自己早下班了。
欧阳勤奋看了看桌子上菜，又看了看桌子对面的人。
酒糟五花肉，腊肉炒西芹，煎罗非鱼，清炒油麦菜，一碗榨菜肉丝汤。标准的四菜一汤，看卖相实在可以，起码自己是做不出来。
不过看着对面陆伍丁那张笑吟吟、汗渍渍的脸，就没有什么食欲。
“老欧，你就说这些年，我这厨艺是不是突飞猛进。”陆伍丁笑着拧开一瓶牛二，要给欧阳勤奋倒上。
“别，血压高了。”欧阳勤奋伸手盖住了杯子，“我说你小子是不是那个什么社交牛逼症啊？”
“我一个老同志，也没有踩点下班了。你倒好，呜哇一嗓子，喊我这么早下班？”
“哎呦诶，这话说的，”陆伍丁一脸掐媚地笑，拨着欧阳警官的手，非要给倒上，两个人拉扯了一会，欧阳警官松了劲，陆伍丁小心翼翼地倒上了酒，“我这不好久不见你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清冽的酒水在透明玻璃的一口杯里倒上了七分，大概就是有五钱的样子。
“快特么滚蛋，有事说事。”欧阳警官烦极了，认识这人十几快二十年了，是不错的人，跟自己也聊得来，就是太抠搜，凡是稍微出点血，都要照着那句老话来，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你看看，你看看。”陆伍丁嘴里啧啧连声，“先吃菜，吃菜，我今天买得都是好菜，就这罗非鱼，两斤多呢。”说着，捡鱼肚子夹了一大块，挑去了大刺，放到了欧阳警官碗里。
“你这事情不小啊。”欧阳勤奋放下了筷子，认真的盯着陆伍丁。两个小时前，陆伍丁拎着一袋子生鲜，在警局门口拦下了自己，然后打车跟自己回家，就一头扎到厨房里做了这四菜一汤出来。
两个人的交情也到了可以这样穿堂入室的地步。不过基于这个小子的品性，以前但凡有这样低三下四陪小心的时候，都是要自己做一些明显违背原则的事情。之前还有豪情万丈，不怕这个诡谲难测的世道。可现在，离退休只有几年了。
“你先说什么事，不然这菜我吃，酒也喝，事不给办。”欧阳警官想了想，主动权都在自己手上，难得有人来煮饭做菜，干什么拒绝呢。想到这里，一口把那块鱼肚子塞嘴里，别说这火候还不错，很嫩。一边嚼着，一边把那罗非鱼的背脊肉捅下来夹到碗里。
“你说说，你说说，唉，慢点啊，这鱼老贵了。”陆伍丁看着罗非鱼很快就露出了比较完整的骨架，不由急了起来。
“滋溜~~~~~”欧阳勤奋又顺了口酒，这鱼是蒸得真不错，后面放的葱花，浇的热油也是实在好，一个字香！
“唉，老欧，你说你，”陆伍丁的脸都垮了，把筷子一丢，“也没啥，那个酒店裸体女尸案，我有新线索，听吗？”
“啥？”欧阳警官一愣，差点吞了个鱼骨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