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体事件的描述跟我们掌握的线索还是比较一致的。”宋德明把手里揉搓得快散掉的一支烟摁进了烟灰缸里。从业几十年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以至于刚才看日记的时候，完全忘记了点火。
“整体上证据链、逻辑都可以闭环。如果把丁一平这个日记当做口供得话，其实可以结案了。”
“嗯，可我总觉得有一点奇怪。。。。。。”陈凡低声说，自己连熬了好几个通宵，发现了尾号327的手机，从而找到了丁一平涉案的突破口。结果倒好，人家唯恐你们警察不知道，事无巨细写了个明明白白。
“是，很奇怪的感觉。”卓羽附和道，全然没有看见宋德明略微阴沉的脸色，也没看见欧阳警官特意朝他眨的眼睛。“我以为这种桥段只有小说里才会出现，还是那种三流的作者写的。”
“反正，肯定达不到余华老师那种水平。”终于，欧阳警官眼睛就要眨得抽搐的时候，卓羽看到了，心里一突，慌忙结束自己的高论，只是略微有点驴唇不对马嘴。
“你还别说，不比余华差么。”宋德明语气里略带点调侃，“这不家人一个接一个都死了，现实版本的《活着》啊。”
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有点无厘头。确实，这个案子对宋德明的刺激一点不小。
我以为这年头的凶杀案，就是一个程式化的过程。监控无所不在，各种检测技术已经到了一般罪犯想象不到的地步。
主办这个案子，自己刷一下履历，顺便带一带手下。同时赶在这个时点及时破案，给主要的领导留下深刻得印象。或许今年有希望挪动挪动。
结果出乎意料的难搞，简直是被人牵着鼻子走。而且最后以这样一个戏剧化的方式结案。领导会怎么看？一个连侦查方向都找错了的大队长。虽然工作时间很长，过往履历也不错，但是是不是还是毛躁了？是不是还需要继续锻炼锻炼？
还有公众会怎么看？虽然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但是这么戏剧化的真相？
就像那个卓羽说的，三流推理小说的桥段啊！会不会质疑警方敷衍塞责？万一再来两三个有探索精神的记者怎么办?
不对，要是记者还好，要是来几个搞什么揭秘主题的自媒体博主呢？
一时间，宋德明竟然有点失神，案件水落石出，好像反而比原来悬而未决更难办了。
“抛开其他不讲，就目前事实而言。我还是有点小疑惑的。”
就在这时，欧阳警官忽然说道。众人齐齐看向他，宋德明也收拾起脑子里的各种念头，直勾勾地看着他。
欧阳警官微微一笑，坦然面对大家各种含义的目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有几个地方我还是没想明白。”
“目前，我还没认真想，不过有两个细节我感觉说不通啊。”欧阳勤奋说到，“第一，假设姜见宇是跟倪芳没谈拢走的，那倪芳还是清醒状态，丁一平是怎么让她把含有酸磷二酯酶的“催情水”喝下去的呢？尸检的时候，我们并没有发现倪芳有受到暴力控制得痕迹啊。”
“再有，既然丁一平处心积虑要让姜见宇身败名裂。为什么要用倪芳手机给他发微信？还要把空调开到最低，干扰法医判断。”
“这不是刚好替姜见宇洗脱了杀人嫌疑吗？”欧阳勤奋说着，眼神迷茫起来，“有一点说不通啊。”
宋德明一愣，“嘶”得吸了一口冷气，刚才日记看到一大半的时候，他的思绪已经开始考虑善后的工作了，日记里的内容是陈凡整理过的，那些只是细节，结论他是早就清楚的。所以一直没觉得有什么需要思考或者质疑的地方。
欧阳的这两个问题，之前他想都没想过，乍一问出来，自己一点思路都没有。这个案子毕竟他是主办，虽然谈不上灰头土脸，但是自己几次言之凿凿的论断后面看起来都是笑话。一时间他有一种不想再开口的感觉。
爱咋咋地吧，宋德明恨恨地想着，掏出一支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在肺里憋了好一会才慢慢吐出，平复着糟糕的心情。
“第一个疑点，我有点粗浅的看法。”吕平阳举手示意，注意到大家的眼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不由有点微微的紧张，“我想那个时候姜见宇跟倪芳刚谈崩了，丁一平随后就进来。”
“倪芳肯定在非常恼怒的状态下，突然变得非常恐慌。一般人在这种情绪激烈起伏之下，思考能力会打折扣。”
“不错啊。”宋德明看着手下侃侃而谈，心里暗道，烟也吸得顺口了许多。
“所以，如果丁一平早有预谋，把药下在水里什么的，适时递给她，让她喝口水，平复一下情绪再说之类的。”
吕平阳越说越自信起来，“很有可能，倪芳都来不及想其他的，就会接过来喝。”
“这在心理学上说得通，一个人需要心理缓冲，组织语言的时候，大脑其实完全不在乎身处的环境，会有很多自然而然的下意识举动。”
专案组的诸人，或是眼神交流，或是轻轻点头。
“第二点也很好解释。”卓羽不待吕平阳收尾或者继续，忽然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插话。
“丁一平的本意只是牵扯到薛郑辉和姜见宇，也没想过能真得瞒过警方。最明显的第一嫌疑人就是姜见宇，他帮他消除作案嫌疑，就是为了尽快将我们的视线转移到薛郑辉身上。”
看着卓羽越说越兴奋，宋德明心里暗暗高兴，看了一眼欧阳勤奋，保持着脸色严肃。
欧阳警官好像也是一愣，默默又喝了一口茶，微微皱眉，不过没有再说什么。
“那陈凡，你整理一下卷宗吧。”宋德明把吸了大半的烟摁灭，转头向欧阳勤奋道，“稍后我们跟周局长汇报一下具体情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