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诸之前一路上做了不少的心理建设,但是真的见到的时候,心里反而多了一种诡异的坦然。

他已经被震惊到失语。

冲天的腐臭气味,死气弥漫成实质。

后方是天堂,前方是地狱。

见者须避。

这个时候,数字反而不重要了。

他忽然觉得以前见到的都是小打小闹,可就算在这样的场景下,依旧有几个少数的活人,他们干瘦,眼眶深陷,已然气若游丝。

麻木不仁的掏过旁边的滴着汁的腐肉,径直往嘴里塞,嘴巴机械的动着。

王诸转身,拔腿就跑,逃离前方的地狱。

王诸一边狂奔,风声从他耳旁呼啸而过。

他止不住的想,官府呢?官府在干什么,他们就任由这样的人间惨象发生吗?

左相不是来北方赈灾了吗?左相呢?他知道吗。

王诸的心底发凉。

他简单的世界忽然掀开了残酷的一角,让他不寒而栗。

他越想越心惊。

他懂他父亲为何总说他幼稚了,如右相所言,他一直活的太简单了。

以前他对右相的话嗤之以鼻,此刻脑子中却不断回想右相说的话。

他见到了比刀山火海更恐怖的景象。

他此刻很想问他的父亲右相,如果右相在这的话。

……

“怎么了?”左相放下了手中的急件文书。

下属的脸色很不好看,像是憋了极大的一股怒气,愤愤不平。

“丞相,那群鳖孙死活不派粮。气煞我也。”下属越说,脸色越发难看。

左相一脸宁静,“猜到了。”

“下属说是您的命令,结果他们都不听。这群狗东西,真想斩了他们的脑袋。”下属气急。

“丞相,您想想办法呀。”

左相也急,没想到那些人在开头,就给了他一个狠狠的下马威。

最凶悍的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我们带来的粮食根本不够。”

来到灾地之前,左相就特地派人先收购了一批粮草作为应急。

但受灾人数大出意料。

提前收购的粮草显得杯水车薪,完全不够用。

“左相,怎么办?”

下属想到外面的景象就一阵惊寒。

“移此处饥民到丰熟去处。”

“这么多!移的过来吗?丞相。我们只有八百人,流民是我们的千倍万倍。”下属惊呼。

左相出堰都出的匆忙,只来得及带上八百精兵。

“能移多少是多少。”总不能坐视不管、置之不理。

下属看着左相,很想说,左相,我们别管了,那群鳖孙都不管。但他不敢,想到外面,他就头皮发麻。

他也算是血刀子见多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事他没少干,可看到那些……

怎么救的过来呢。

根本救不过来。

要粮没粮,还有人下绊子,整个就是大写的孤立无援。

区区八百人能做什么呢。

即使他不是左相,也知道这赈灾的事有多难办。

左相现在不仅缺粮,还缺时间,可外面的情况一天比一天严重,流民是一茬一茬的死,他哪里有那么多的时间苦心谋划。

天时地利人和,他是一样不占。

这该死的狗老天,左相在内心破骂。

打江山易,守江山难。

治不了上天,只能治人了。

可惜他不是药到病除的神医,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

“大人,就这么回绝丞相,好吗?”他问。

“那不然呢,把流民的烂摊子,砸在自己手里。本官才不傻,不会自讨苦吃。左相是逼不得已,陛下亲自让他操办这件事。办不好这件事,他就亲自向陛下交代吧。

我们看热闹就好了。

再说了,历朝历代有谁管呢?流民都死光了,不就没有流民了吗?

我看左相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聪明。

要是本官是他,根本就不会管那些流民,死就死呗。

等流民都死光了,就回去见陛下,说流民都已经安置妥当,反正陛下又不会亲自来这里看,陛下又怎么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呢?

随便糊弄一下陛下,让陛下龙颜大悦即可。

然后再得些赏赐,岂不美哉!

左相一点也不聪明。”他自顾自的摇头晃脑,得意洋洋。

“大人真是真知拙见,小人佩服。”

“那些流民也不归本官管,他们自有他们的父母官操心,本官何必指手画脚、多此一举。”

“该管的都不管,本官又何必多事。”

“你看有谁管吗?”

“没有。”他细细想了一下,还真没有。

好似很多人都有着相同的默契一样,都对这事不管不顾、装聋作哑。

“那是因为他们知道,不能引火烧身。”

“大人,此话何解?”

“你说,这天灾是不是每隔几年都会有?”

他想了一下,点点头,“大人说的没错,天灾每隔几年都会发生一次。”

“那你说,从古至今发生那么多次天灾,百姓都死光了吗?”

“这还真没有,大人。”他惊讶。

“这是因为百姓就像野草一样,总会再肆意生长起来,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大人说的极是。”他从善如流的拍着马屁,深知这位大人的喜好。

大人被他奉承的身心舒畅,“好了,你下去吧。”

他恭恭敬敬的退下,退至门口,才转身离去。

等到四下无人之时,他才狠狠呸了一声,吐出一口唾沫,“狗官。”

厌恶之情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