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钱是去还赌债的,阮筝心里清楚。

为了阮耀赌博的事,黄梅也不是一次两次来找过她了。

可这些,同她又有什么关系?

钱给过,话也劝过,可阮耀改过吗?

‘良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度自绝人。’

阮耀自找的。

“不行,你不能走,我求你了,姐,你救救我,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保证最后一次了,姐...”

懒得再听他再发誓赌咒,阮筝扯回袖子,出了门口的巷子。

她今天还约了新的公司面试呢。

不过,阮筝回头又看了眼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的阮耀,下定决心,过两天再换个地方住了。

再搬回陆家?

想到这种可能,阮筝通体一阵恶寒。

她又不是疯了,上赶着被陆知微羞辱。

反正她这些年也存了些钱,只要不大手大脚,活下去是没有问题的,更何况,她不是还在找工作吗?

要是一切顺利,面试通过,那她就在新公司附近买套小公寓,离陆家,阮家都远远的。

打定主意,阮筝快走几步出了巷子,全然没注意身后阮耀眼底疯狂闪烁。

同公司约的面试时间是早上十点,阮筝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半了。

现在打车过去,可能还是会迟到。

早知道阮耀会来,她就再早点出门了。

阮筝无声叹了口气,拨通了新公司的号码。

可看手机号归属地是b市的,阮筝怀疑是自已记错了,核对过后,却发现没错。

大概面试她的HR,是b市人吧。

阮筝也没多想,等着出租车,想着要怎么说推迟面试时间的事。

电话铃声猝然中断,那头一道男声问她,

“阮筝小姐,是吗?”

声音清冷低沉,阮筝握着手机的手一顿,好一会才答,“我是。”

这声音,好像有点像几许,她大学时候,挺喜欢那个配音演员。

“有什么事吗?”

语气熟络,看来是个资深的HR。

阮筝抽空想着,应了声,“我想问问面试的时间,能不能往后挪半小时,我...”

“好。”

理由还没说,那头就应下,语气笃定,“你什么时候方便?”

‘她什么时候方便?’

这么好说话的吗?

是因为公司招不到人了?

阮筝眉心微拧,四下看了圈,没见到出租车,只能换了个地方继续等车,“十一点之前,行吗?”

“可以。”

那头又爽快答应,阮筝眉眼一挑,心生退意。

“要不...”

话没说完,一辆急驰而来的车直朝她冲来。

毫不犹豫,甚至在撞上她的那一刻,司机还在踩油门。

伴随着沉闷巨响,阮筝只觉腰间剧痛,身子一歪被撞飞出去,头重重磕在地上,脑后有温热的濡湿浸染了一片。

痛!

好疼!

身上的每一寸都在叫嚣着疼。

脑子像是被劈开,一半意识疼得昏死,另一半意识只剩下疼。

意识开始模糊,那辆撞到她的车又撞到了路灯,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像是被这撞击震醒,车上下来个男人,跌跌撞撞满脸惊慌。

“姐,你...”

阮耀说不出话,阮筝整个人跟断线的风筝一样落地,嘴里全是血沫,眼角挂着的血泪看得人触目惊心。

“...救..”

阮耀手指狂颤,掏出手机,“救护车,救护车!”

只是号码拨到一半,阮耀突然不动了。

“不能报警,不能报警,我不能坐牢!”

阮耀咬牙来回踱步,“不行,不是我,我没有杀人,都是你,是你不肯给我钱,是你逼我的,是你的错!”

“...救..”

“闭嘴!”

阮耀急吼吼叫了声,颤抖着手,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妈,出事了。”

阮筝眼皮颤巍巍抖动,无声呜咽,“...救我。”

“不能报警,我不想坐牢,不行,不行。”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阮耀拼命摇头,“我喝了酒,爸,不能报警,报警的话,我就完了。”

阮筝什么也听不见了,耳朵里只有刺耳又尖锐的电流声,冲刺着耳膜。

血水从鼻腔里灌入,捂住了她的口鼻,耳里依稀能听见阮耀焦急的踱步,还有远处不知从哪发出来的喊声。

“阮筝?阮筝!你说话...”

声音好熟悉啊,她肯定以前就听过的,可是为什么想不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疼到极致,阮筝只觉身上一松,意识像是抽离,下一秒就不觉得痛了。

阮耀还在来回踱步,远远看到角落有车进来,阮耀一把冲了上去。

“妈,救救我!”

年过半百的黄梅冲下车,一掌拍在了儿子身上,语气也带着哭腔,“阿耀,你不可不能有事啊。”

阮建国车没停,朝着两人吼,“快走。”

黄梅如梦初醒,拖着阮耀上车,“快走快走,你爸查过了这里没有监控,回去再说。”

至于那辆车,反正也是个二手套牌的,查不到的。

“好,好。”

阮耀几乎是连滚带爬上了车,嘴唇都在发抖,“快走快走。”

“他死了吗?”

阮建国开车掉头,不停追问,“死了吗?你确定他死了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阮耀抱着头埋进了胸腹,“我什么不知道。”

“要是他看清你的脸了,他要是没死,你照样跑不了。”

一听这话,黄梅把心一横,一把冲了出去。

“你干什么?回来!”

黄梅没理,脚步越来越快。

不行,她儿子不能有事,她决不能让儿子去坐牢,这人只能死!

越跑近,黄梅眼神越发清明。

要是这人没死,那她就杀了他!

从黄梅跑下去,阮建国就知道她要做什么,可是他却什么也没说。

他就这一个儿子,儿子要是被抓了,他们阮家香火可真的要断了。

黄梅去了,很好!

只是没过两分钟,黄梅又回来拉开了车门,一屁股坐进了后排,“快走。”

“他死了吗?”

“开车开车,我说了开车!”

黄梅不停敲着前排座椅,“快走!”

阮建国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阮耀眼里赤红,紧紧抓住了黄梅的手,“妈,她是不是,是不是...”

“她死了。”

黄梅拦过儿子,轻轻替他拍背,“没事了,没事了。”

“她,会不会,来找我?妈,我不想死,我不想坐牢啊!”

“没事啊,阿耀,你不是故意,她不会来找你的...”

“不,不会的,她会来找我的,是我撞死她的,阮筝她会来找我...”

话没说完,车猛然刹住!

阮耀一头磕在了前排靠椅上,黄梅心急一把揽过儿子,朝阮建国吼道:“你疯了!”

阮建国没理,一双眼死死盯着阮耀,“你撞到人是谁?”

阮耀嘴唇颤抖,哆哆嗦嗦说不出话。

黄梅已经一巴掌甩在了阮建国胳膊上,“快开车啊!”

“阮耀,你说话啊,那人是不是你姐?”

“你发生什么发疯?阿耀怎么可能撞他姐...”

黄梅还在找补,阮耀已经扛不住了。

“不,不是我,是她,是她不给我钱,是她的错,她逼我的...”

阮建国呼吸一滞,手抓上了门把。

“不行,阮建国,你儿子会坐牢的啊,”黄梅赶紧拉住了他,“而且她已经死了,她死了啊!”

“死了?”

“死了,她早就是死了,是她命不好,我们回去给她多烧点纸,再请仙姑做场法事啊,人都死了,可不能让儿子再出事了...”

肇事车旁,阮筝静静看着。

那辆白色的车短暂停了会,又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不停的啊。

阮筝轻飘飘地想,原来就算知道死得是她,车也不停的啊。

“阮筝!”

那道声音还在,悲恸欲绝,如杜鹃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