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乔若，还是神明？
夜深人静。
明海依次点亮几束灯烛，他的影子在窗纸上愈发浅了。
他从木柜子里拿出那个神秘的青炉，小心翼翼地放上旁桌，乔若飘着来了，端起青炉开始细细打量。
“哈。”明海打了个哈欠。
今日逛了半天的东市，日落后才回到府中，又与方遇和宁宁商量着开书肆的事情，刚商量完，乔若就出现了。
忙碌，其实就是不停地找事和被事找。
明海疲惫地想着，思绪乱飘，时而飘到今日东市繁盛，时而飘到明日书肆开业，时而又飘到他与白凰在庭院兜转，聊着属于这个世界的故事。
他想，其实这个世界也是一个很好的地方。
换作以前，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能住在带庭院的房子里，从未想过能有不知数的下人供自己使唤，还有一个小小可爱的管事，经常可以躺在舒服的大床上睡到正午时分，然后起来就能看见小管事那张焦急的小脸。
这里有着与古华夏相似的文化，让他觉得熟悉，就像这个世界里国家名义上的主宰者也是皇帝，底下的官名大多也是明海认识的样式——
三省六部九寺。
虽然明海认不清其中的所有部门，但就好像是自己走过了一滩湖泊，此岸的林子里还是那些树，青葱翠绿，就像回首望去的彼岸。
明海去过了长公主府和大虞学宫，还有那一片印入他记忆里挥之不去的皇城，这个世界的屋宇就像是华夏历史中所描述的那般精致。
白墙黛瓦，雕梁画栋，斗拱飞檐，如诗如画。
大虞宫内，廊台影壁后栽种着青竹和兰花，深色调的帷帘彰显国之威仪，花窗梨门样式各异，举目环望间总不禁叫人拍手称奇。
还有东市，热闹非凡，来往的人群熙熙攘攘，吆喝声、嬉闹声洒满了白石步道，沿街的商铺酒楼就像是一个个摆满货品的橱窗，肆意展现着京都商贸繁荣盛景的一面。
而他穿越前的那个世界呢？
天空下的钢铁拔地而起，高楼大厦此起彼伏，坚硬的水泥垒起一座座空中楼阁，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从土地里拔出，微笑着安置在半高的囚笼里。
那里有那么多令人眼花缭乱的商品，有亲情，还有友情，又或是其他什么的。
可偏偏没有一件是他想要的。
所以，他并不在意自己为什么会穿越到这个世界，他只想要留下来，重新塑造自己的人生轨迹。
拍打声！
“啪！啪！啪！”
明海猛地清醒，抬头去看，半空中，青衣白发肆意飘扬。
乔若面无表情地拍打着手里的小炉子，炉盖的缝隙每次拍打间都会鼓出一缕缕青烟。
月光透过窗花流了进来。
庭院外隐约能见壁灯的红晕微微亮起。
明海背后发寒，如此怕打声只怕是要引来院门外的护卫，届时若是让护卫们看见一个青色的炉子悬在半空不断发出声响，恐怕昌王府的闹鬼传闻就是未来街坊里茶余饭后人人都要谈论的话题了。
可他的担忧多余了。
真正的异响，是他压抑不住的沉重喘息。
“嗡！嗡！”
乔若神色淡然，不断落掌在炉壁，掌心处似乎有空腔，每一次拍击炉壁发出的声音都带着极强的穿透力。
但那不是拍打声，更像是……
青炉在低鸣！
明海的心突突地跳着，像是要从嘴里跳出来。
“你在做什么？”他低喝一声，快步冲到乔若下方。
乔若冷漠地看了一眼明海，目光里隐约泛起森白色的寒光，青衣无风自动，仿佛是传说里身怀修为的异士，怀揣着青炉状的宝器。
明海愣住，身上不禁乍起了麻皮，他想到了先前乔若说过的话。
祭祀的最高境界就是附身在被祭祀者的身上，切身感受被祭祀者的经历和情绪。
难道，她现在是……被祭祀者！？
“你是什么人？”明海退了一步，神色间是藏不住的紧张。
“是你啊？”乔若笑了，犹如画中仙。
她的脚尖慢慢落下，月光满地，寝室的地上泛着冷冷的生青色，明海惊觉，眼前的白发仙子不止是眼中泛光，就连她的身上都透着一抹云雾般的柔光。
她的身上不知何时披上了一层翠青色的细纱。
“你是乔若？”明海压下心头的惊颤。
乔若笑着看他一眼，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地伸出手，青炉托在掌心，漂浮着，缓缓地旋转。
明海的眼里映着青炉的模样，不断放大，最终近在眼前。
清辉刺眼，绵绵细语在耳畔晕开。
“月隐星沉素闲心，一炉青烟，画得百世愁，何愁？……嗯，今儿无虞，幸得有你。”
“青烟淡淡，玉水蒙蒙。”
“一念开明，碎月凌空。”
“三五皇帝，功在千秋。”
“虞夏挽残照天命，终商祭，周礼祀，天道几灭亡。”
“文道春……”
明海微微偏首，清冷玉容在侧，薄唇微动，不断与他耳语着什么，柔声仿佛湖畔长溪，涓涓细流入耳。
然而，他渐渐听不清了。
最后的意识停留在一尊青铜大鼎上，周遭回荡人声，高呼着同一句话：“九鼎迁兴，建都于商。”
他立于阶上，笔直如碑。
他目光空洞地望着远天，炊烟缕缕，云静天清，仿佛一幅素有祥和之意的画卷。
他的身体逐渐冷下来，可他控制不住自己，这是一场梦，而他只在醒后回味才会惊觉，现在的他只听见了一阵“吱呀”的推门声。
一股强烈的违和感充斥着他的脑海，周围空荡荡的，怎么会有推开门的声响？
呼唤声！
他的心里猛跳。
“殿下！殿下！”这是一道稚嫩的女声。
明海睁开眼睛，温暖的阳光从窗棂间投进来，照在了宁宁的头顶，古木发簪泛着油亮的光，宁宁的脸上写满焦急之色。
“殿下，您醒了！”宁宁眼里放光。
“唔。”明海低呼，下意识地摸着脑袋，有些胀痛。
“您怎么又睡在了地上，是夜里游神吗？”宁宁有些担忧地打量着，“要不要我去寻个民间的郎中来给殿下瞧瞧。”
“夜游神？梦游……”明海揉了揉额角，微痛，刺了刺他模糊的意识。
“梦游？”宁宁眉头又压低了，低声重复了一遍。
“没事，不要找郎中了。”明海缓缓站起身，宁宁的手搀着他，“宁宁，这是几时了？”
“巳时。”宁宁托着水碗过来，“方先生早早就出了门，连朝食都没吃，说是去东市附近转转。”
“嗯。”
明海有气无力地接过水，浅饮了一口，心头忽然一动，他抬眼去环视周围，在旁桌上找到了那一方青炉。
不知为何，他松了一口气。
脑海里闪过无数奇怪的画面，有乔若冰冷的面容，有古朴的青铜大鼎，有曜日凌天，还有青白色的月光洒在脚边。
如此真实，却也梦幻。
“殿下，快些洗漱罢，拜帖已经发出去了，我们要在午前赶到苍王府呢。”宁宁边走边说，寻出了海龙服和珠冕。
“知道了。”明海应了一声，肃清了脑海里杂念。
苍王府，八皇子明沧在宫外的府邸。
明海想要在东市立足，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位同流合污过的皇兄。
据他所知，八皇子已经在东市有了商铺，有关市籍、商印等官府批文，八皇子应该略知一二。
至于为什么是找八皇子，而不找三皇兄和母妃。
明海觉得，这些小事应该不需要麻烦那些大人物，找个小喽啰了解了解情况就好了，八皇子明沧就是那个小喽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