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长公主府。

昌王府车马停在府邸门前,府邸的护卫立刻上前行礼,并通报府内。

明海和宁宁在车厢内等候了一阵。

一位宫服高髻的女官走出长公主府,在车驾前端正地行礼,随后对紧闭的车帘说道:“恭请昌王殿下落驾入府。”

明海迈下车驾,眼前的景象让他眼前一亮。

长公主府的门墙以朱红色为主调,门高,两柱通顶,既有皇家之威严,又有几分吉祥如意的好气象。

“请殿下一人入内。”女官走近了说。

“宁宁不能进吗?”明海下意识问。

“宁宁?”女官眉头微蹙,抬眼看向明海身旁的侍女。

宁宁连忙摆手,然后扯了扯明海的袍:“殿下,这是长公主府,不是外面,相当于宫里啊。”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说到最后几乎只剩一点气息。

“这样。”明海若有所思地点头,“那你就在外面候着,我去去就回。”

话音落,就见长公主府的女官眉头压得更低,但明海全然没有在意,而是自顾自地走向府邸大门,护卫们没得到女官的命令,面面相觑,不曾退让却也没敢阻拦。

“殿下。”女官喊住了他。

“噢,什么事?”明海回身。

“殿下虽然已经开府,但这外面和宫内还是不一样的,有些规矩虽然繁琐,但却避免不了。”女官直勾勾地盯着明海的眼睛。

“什么规矩?”明海一愣,这是真不知道了。

“言行举止。”女官一字一顿地说,脸色似乎有些阴沉。

明海恍然,可下一刻却迷茫,只见他抓着头想了想,迟疑道:“本王记事易忘,出宫半载,宫里的规矩大多记不太清了,而且我也从未来过长公主府,若是……有触及到长公主的规矩,烦请先生多多指教。”

女官明显一愣。

这段话是能从九皇子嘴里吐出来的吗?话里的意思和语气好像很谦逊的样子,我是不是认错人了。

“九殿下…说的是。”她有些局促地回道。

“嗯。”明海微微颔首。

门外忽然安静了,护卫和仆人站在旁边,中间是九皇子和长公主的贴身女官,两个人都在盯着对方看。

什么情况,她怎么不说话了?

“先生?”明海微微皱眉。

“噢…殿下,请!”女官回过神。

所有人同时松了一口气,刚才的气氛明显僵住了,下人们最怕这种氛围,就像是主人们欢快的时候会随手赏赐,不开心时就会挑个倒霉蛋出来撒气。

宁宁看着消失在门前的背影,脸上露出一抹忧色。

明海迈步进入长公主府,映入眼帘的景象仿佛一幅成色暗哑的古画,画中所绘挂饰典雅精致,琉璃瓦熠熠生辉,无处不散发着一股浓郁的宫廷气息。

碧玉成墙,范金为柱,雕梁画栋。

白玉石平铺成基,廊外裁满珍稀的花卉草木,宛若一幅永恒的画卷。

在女官的引领下,明海穿过长廊,来到了长公主驻足的后花园。

他的目光扫过眼前之景,长廊左侧的短阶直通花园,远处是一道赤色身影,翠绿花彩间犹如太阳般耀眼。

女官停在长廊,引手示意。

明海会意点头,走下廊阶的那一刻,天空微微洒下金色的光辉,府墙上的琉璃瓦在艳阳下闪耀着璀璨的光芒。

长公主俯身,指尖刚刚触及一束茶花,忽然间似有所感地抬起头。

明海衣着海龙服,腰间束着玉带,菊金色的冠冕在阳光洒下的一刻仿佛变成了一顶金光闪闪的宸旒。

是这孩子?

看着不像是杂学之流。

长公主思绪万千,默默地看着走近的青年皇子。

她的心中不免多了几分疑惑,因为在她听闻到的消息中,九皇子的特征多是来自负面消息,活脱脱是一副败家子的模样。

脚步声远来,有些轻盈,停在了花丛外。

“明海拜见长公主。”明海恭敬地行礼,垂首错开长公主的目光。

“昌王来了?”长公主不动声色地收起剪子。

“是,离宫开府已经半年了,但一直都还没有来得及拜访长公主,是晚辈行事不周,还请长公主见谅。”

明海依旧垂首看地,长公主红裙曳地,映红了大片草地。

“什么时候学来的这套话术,还是有人给你提前备好的说辞?”长公主似笑非笑,柔声说:“怎么说我都是你姑姑,叫长公主听起来都生分了。”

“明海给姑姑请安。”

“好孩子。”

长公主挽袖掩嘴,咯咯地笑了起来,“你倒是不像你母亲说的那般愚钝啊。”

明海脑子正飞速运转,想着如何回答长公主的话。

不知怎么地,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异常清晰,但这种感觉特别奇怪的,尤其是在听完长公主的话后,他甚至能听见两个声音,一个是长公主的原话,另一个仿佛是长公主的心里话,就像是他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想问什么,想要得到怎样的答复。

比如,他的母亲对长公主说他是愚钝的人。

这是发生在长公主与自己见面的时候,长公主对自己的感觉与母亲说的并不一致。

因此,要么是母亲对长公主有所隐瞒,要么是母亲是个谦逊的人,还有就是自己在母亲面前的表现和在外人面前不一致。

母亲谦逊吗?

明海在心底叹了口气,谦逊的人怎么能在后宫坐稳二品的妃位呢?

“母妃管得严,对人对事都很认真,我平日在宫里常常犯错,经常惹教书的夫子生气,因而……母妃说我愚钝倒还是给我留了情面了。”明海恭敬地说。

他心里明镜似的,照出了长公主的模样。

长公主愣了一下,笑了出来,“原来是这样。你说的也是,淮妃在宫里是出了名的严厉,对待你哥哥明湟也是,她曾跟我说起你哥哥,说他性子太柔,为陛下分担一些文事还凑合,但要是那些剿匪赈灾的活,他做不来!”

明海心头一凛,这是长公主在试探我对兄长的态度?

那要顺着说,还是反驳,又或是……

“皇兄做事低调,但事事亲为,水利航运之事更是样样精通,就连父皇也常常对皇兄办成的工事大加赞赏。可剿匪这样的活,太难太专业,我看就算是兵部的沈大人也会觉着头疼,更何况是我们这些在宫里长大的皇子呢?”

“你是在说沈大人剿匪不力吗?”长公主笑意愈浓。

“沈大人剿匪如何,这是官家的事,明海可就不知道了。”明海终于抬起头,微微笑道:“但父皇剿匪倒是挺顺利的,我刚一成年就把我撵出去开府自立,宫里的夫子先生知道后以致于拍手称赞,直夸父皇神武英明。”

“哈哈,你也知道自己以前多在宫里惹事了啊!”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宫里鸟儿多,林荫地又舒服,夫子说起话来慢悠悠的,我又是个愚笨的人,怎么可能学得下那些繁杂的规矩和才识?”

“你呀你呀。”长公主挥指在他的鼻前晃了晃,“你可别怪宫里的环境,现在陛下放你出来了,你也开了府,可还是没见你修文习武,反倒是没日没夜地往酒楼里跑!早知道这样,倒还不如就让你留在宫里捕你的鸟儿去。”

说完,不等明海回复,长公主慢悠悠地走出花圃,向远处长廊内的女官招了招手。

女官疾步走来,躬身行礼,“殿下有何吩咐?”

“我今儿有些累了,你让他们把花剪剪,修得好看些。还有,我要回书房了,去沏一壶茶来。”长公主回首瞪了明海一眼,“整日饮酒听曲的有什么用处,还是要多喝喝茶养养性才是。”

“是,明海谨记。”

在女官惊讶的目光下,明海行礼作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