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元九洲,幅员辽阔。

归云门所处的这一处地界,乃是九洲之一太冥洲极北部的云山。

这处云山与世隔绝,北靠天渊,南有极巅,西面则是丛林环绕,充斥毒瘴。

而这东边,则是唯一有烟火气的地方。

这是一处凡人小镇。

想当年,陈东阳便是从东边领着陈影来到的归云门。

此刻的方念一行人,便在这边陲小镇的某处客栈落了脚。

“要我说,掌门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让我们这一派人分成九个组,从不同的的方位进入秘境呢?这不是把我们的力量完全分散了吗。”

客栈的角落内,一名年纪轻轻,头戴绒布的女子抱怨着,她身上穿着布衣布条,像极了凡间的行脚商。

而在他的旁边,一名面色和蔼,同样年纪轻轻的男子举起手,作刀状劈在了开口之人的脑袋上。

“掌门的想法,你还是少揣摩。”

“哎呀,不给说就不给说嘛,痛死了陈勉师兄!”

用手刀轻轻提醒的人自然是陈勉,而他的身边一共坐了六个人,三男三女。

一行七人,除了陈勉以外,全部都是炼气期的弟子。

他们全部都是一样的打扮,脸上抹着灰,哪还有半点修仙者的气质。

“陈勉师兄,你说师父他真的叛出归云门了吗。”

身边的声音小心翼翼,听得陈勉一阵头疼,关于这个问题,他最近已经回答了无数次了。

“你别问我,你问陈影师兄好了...毕竟我与你们一样,只是师父的弟子,而陈影师兄和师父那才是真正的亲人。”

坐在最里面的方念闻言,连忙摆手:“这我哪知道...你才是叔父最为看中的门生,而我只不过是沾亲带故被留下来的那个罢了。还有,陈勉师兄,你可别喊我师兄了,我害怕。”

“你看,你们陈影师兄还害羞起来了。”陈勉歪了歪脑袋,打趣起来。

“别别别,你才是师兄,陈勉师兄你快别挖苦我了...”

就这样,两个都姓陈的互相摆起手,场面十分欢快,逗得其余几人不断捧腹。

酒过三巡,众人吃完了晚饭,纷纷回到了自己的房屋之内。

而方念也上了楼梯。

缓缓来到窗边,方念举头。

一下午都在匆匆赶路,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留着一轮明月,浅浅的挂在窗台。

“不知道这个时候,那边又怎么样了呢。”

方念想家了。

可是他已经没有家了。

有的,只是无尽的债务,还有一个躺在病床之上,生命垂危的妹妹。

“徒扰心神罢了。”

方念自嘲,随即席地而坐,准备开始凝气吐纳。

而就在此刻,他的房门传来一阵温柔的敲门声。

“是我。”

陈勉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嗓音缓缓传来。

“是陈勉师兄啊,请进。”

陈勉应声而进,这一次他没有再在师兄弟一词之上做文章,他知道陈影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师兄也是为了筑基丹而来的吗。”

方念没有回头,只是闭上双眼,感受着这天地之间的灵气,在经络之中反复流转。

他已经猜到了陈勉来的原因了。

其实之前早些时候,他还有些庆幸,庆幸自己没有跟徐安然分到一组。

他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对徐安然了。

自打昨天,徐安然暗示自己可以用身体换取筑基丹,但被自己无情拒绝之后,他能明显感觉到,往日里那纯洁的师门情谊,好像已经出现了一道不可修复的裂痕。

“是,你都知道了?”

“是安然师妹吗?”

“是。”

接下来,长久地沉默。

可陈勉并不打算让沉默继续下去:“在师父不在之前,我们拥有靠山,拥有别人难以企及的修炼资源,以及门内的历练资格,话语权。”

“但在师父离开之后的这十多天,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感受到...来自宗门内的恶意。”

方念其实很想说,来自宗门的恶意都差点把他的房子拆了...

但他还是选择沉默,继续听这位筑基后期的天才继续说下去。

“你知道吗。”陈勉走到了方念的身边,也同样坐了下来,“这段时间的压力已经快要把我逼疯了...”

方念转头,满脸迷茫。

的确,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位一向十分冰冷,能不多说一句,绝对不会张嘴的陈勉师兄,已经慢慢变了起来。

他似乎已经没有以前冰冷了,但好像也失去了什么东西。

方念不知道,因为他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唯一知道的是,唯一能够摆脱现状的方法,就是强大起来。不只是我,也不只是你,是师父门下的所有人。”

“你能理解我吗。”

陈勉也同样转头,眼神中的迷茫比起方念更甚三分。

“所以,我需要身边的人都变强,而目前最有希望的,便是徐师妹了。”

说到这里,陈勉低下了头,他实在不好意思再开口了。他很难去对陈影开口,去问这个与自己一同长大,但却有着完全不同成长经历的师兄弟。

去问弱者索取东西。

他,做不到。

可是他必须去做。

在这一刻,矛盾与复杂,懊悔与不安相互交织,让陈勉痛苦。

良久,方念叹了一口气,问道:“陈勉师兄,你喜欢徐师妹吗。”

陈勉闻言,瞬间一愣,他没想到方念会问这个。

下意识的想要说不,但刚准备张开的嘴却被方念一根食指摁下。

“我想听真实的声音。”

又是良久,月光下的窗边,缓缓飘来一句:“喜欢。”

瞬间,一股不属于方念的委屈油然而生,那是不被理解,不被认同,甚至是觉得被背叛之后,夹杂着愤怒的情绪涌现。

那是憋屈了二十多年的怒与怨,尽数在这一刻喷涌而出,化作了两行清泪。

身体的控制权好像在缓缓丢失,颤抖着的“陈影”不断哽咽:“是...是吗。”

“对不起,陈影。”

“你...不需要对不起。”

方念,又或者说是陈影,一把扯下了自己胸口前的吊坠,将其扔向了陈勉。

“你要是吗,拿去罢!”

陈勉低眉,他的眉角,多了一道血迹。

而那块往日里被陈影无比珍重的吊坠,也在掉落之后,有了一道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