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似大漠中的流沙,一泻千里。转眼,离巴特尔逃跑已是半年,这半年里我依旧随阿爹研读各样典籍,随阿里耶打猎练武,如往常的日子般,十分快活,唯一发生的变端是阿里耶要成婚了,而他的新娘是艾妮塞。
这是大王指的婚,一个是大月未来的王,一个是大月左大将之女,一个高贵俊朗,一个温柔美丽,举国上下都觉般配。
“嘿!”
见阿里耶独自坐于沙丘发呆,我偷偷走近他大声道。
“吓不到我的。”
阿里耶头也不回,懒懒地说。
“哼。”
我轻哼一声走到他身旁坐下。
“怎么一个人坐在此发呆?”
默了一会,我问道。
“吹风。”
阿里耶看着天空答。此时日光已西落,漫天红色的霞。
“哦。”
我点点头,不再说话。
“再过十日便是新婚大典了。”
阿里耶忽然悠悠开口,语气中不悲不喜。
“有何感想?”
我问。
“没有感想。”
他说。
“为什么?你不喜欢艾妮塞吗?”
我说。
“艾妮塞很好,很适合做王妃。”
他答非所问。
我沉默。
“啊月,可还记得半年前我在此处问过你可要做我王妃?”
过了一晌,阿里耶再开口。
“记得。”
我答。
“你拒绝了我,虽然我早已料到,但还是想问问你为何。”
阿里耶继续看着西天的晚霞,说道。
“因为我不喜欢你。”
我亦看着那漫天的红,平静道。
“喜欢?该是何感觉?”
阿里耶若有所思道。
“我亦不甚明了,书言‘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喜欢或许便是想与某个人一直走下去,无论生死。”
我道。
“一直走下去……我愿意这样,难道你不愿意吗?”
阿里耶重复了一遍,随后转过头看着我道。
“这不一样,我自小同你一起长大,我亦愿意与你一直待在月城,与你一同打猎念书,但这并非喜欢,绝对少了些东西,虽然我也说不清楚。”
我挠挠头说。
“这有何不同?”
阿里耶追问。
“我也不知……嗯,问你,那日我拒绝你,你可有痛彻心扉?”
我想了想,说道。
“只有一瞬的失落。”
阿里耶答。
“那便是了,阿爹曾说若心悦一人而不得,将会很痛很痛。”
我说。
“这些年来,随大贤念了这么多书,学的想的都是如何让大月更好,却未真正想过这个问题。”
阿里耶悠悠道。
“你会是一个很好的王。”
我看着阿里耶坚定道。
阿里耶未答言,只爽笑几声。
“啊月,祝愿你能找到真心喜欢的人,我是没机会了,但你有。”
笑完,他转过头看着我道。
我有些怔愣,片刻后嫣然一笑。
“你又怎知你与艾妮塞不会琴瑟和鸣?”
我说。
“或许吧。”
阿里耶遥望着远方道。
夕阳散尽,月光升起,又一个夜晚来临,可我从未料到,这是我与阿里耶看的最后一个黄昏。
五日后,阿爹被大王急召,我隐隐觉得不安,虽在学屋看书,却再也看不进去一页。
“发生何事了?阿爹。”
见阿爹进门,我忙问道。
“巴特尔果然是一代英豪,半月前匈奴王病逝,巴特尔发起政变,成了新的匈奴王。”
阿爹道。
“他可会向我们发动战争?”
我问。
“暂且不会,他刚发动政变,还需花时间稳定清理内部,等坐稳王位,才会向外扩张。”
阿爹说。
“那大王为何召您?”
我疑惑。
“问了同你一般的问题,然后商议左屠耆王的婚事。”
阿爹答。
“难道他不做什么准备吗?”
我再次追问。
“什么准备?”
阿爹装作糊涂样,对我道。
“月儿随阿爹念了这么多书,未雨绸缪的道理多少也懂些,他贵为一国之王,我不信他不懂,他既如此关注巴特尔的动向,说明他亦能看出巴特尔的雄心,难道他就此放任不管吗?”
我有些急切。
阿爹听我此言,似乎很是满意,点了点头道:
“如今的大月是一番怎样的场景,月儿可知?”
“不甚了解。”
我本就不喜政治谋略,何况一直游离于朝堂,阿爹也刻意避免我介入朝局,故而我对大月的朝局并未了解。
“如今的大月看似强盛,却有五部翕侯相对,大王好似整个大月的王,但其实名存实亡,如今他即便有心,却也无力。”
阿爹颇为感慨。
“他们会分裂吗?”
我问。
“时机未到,暂不会分裂。”
阿爹说。
“阿里耶知道吗?”
我又问。
“你以为他只会带你游玩打猎吗?”
阿爹笑眯眯看着我。
“那他怎么办?”
我有些心疼阿里耶,大王日渐垂老,以后的大月必然是阿里耶接手,可他能斗过五部翕侯吗?
“我们会尽力帮他。”
阿爹轻叹一声道。
这个“们”必然包括左大将,但除了阿爹与他,还有其他人吗?
我凝神静思,想找一找其中是否还有什么我认识的人,但实在想不出。
“你个傻丫头,你何必介入这些是是非非呢?”
阿爹见我凝思,点点我的头道。
“他是我的朋友。”
我说。
“我知道,但你一旦介入,再无脱身之日,阿爹已无法脱身,不愿你再介入,我想他也不愿你介入。”
阿爹说。
他是这样想的吗?因为他不想让我介入,所以当我拒绝做他的王妃时他并不忧伤,反是释然的朗笑。
我默想。
浮云随风流动,红柳又发新芽,日子就这样又过去了一年。
这一年里,大月的大王退位,阿里耶成了新王,并迎来了他与艾妮塞的第一个孩子,而巴特尔也不令人失望地稳定了地位,甚至收服了匈奴周边不少部族,成了匈奴人心中最神勇的王。
近几日,平淡的日子中隐隐透出危机,我知道,匈奴与大月无法避免的一战将要发生。
河流是大漠的生命,在匈奴与大月边境处正有一条河流,两国百姓因用水问题发生争端,不过两日,争端化为冲突,就这样,在一个日光温和的春日,大月与匈奴的战争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