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辗转至几时,醒来时天刚泛白。

身侧已空,霍锦逸不知几时已离去,我忙起身下楼去问小二是否看见有人离开,店小二却说尚无人离店。

想来他是翻了墙。

我颓然上楼,昨夜好似是一场梦,梦醒人散,不留点滴痕迹。

霍锦逸悄然而来,又悄然离去,我竟生出些许落寞,却不知何由?

我缓步走至桌前,想倒盏茶喝,刚拿起茶壶,目光却落在了压在茶盏下的一页信纸上。

小云:

我回长安了,我只随着自己的心意,却好似扰了你,可你片语不留离去,我实在着急害怕,多番打听得了你的下落,我喜不自胜,忙来寻你,却不知我的到来让你伤了心,真是抱歉,你昨夜说不想回长安,其实我来也不是想强带你回去,只是想见你一面,如今知你平安,我便也可放心离去,若你能在游赏山川之余给我寄只字片语报平安,我会万分欣喜,若你不愿便也算了,只要你平安快乐便可。缘分总是奇妙,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不在,本以为一时的错误之举只会造成一时的错过,却未想并非如此,我知男女之事最不可强求,请原谅我昨夜的失态,只盼还能与你相见有期。

霍锦逸

我拿着信纸,读了一遍又一遍,心绪难抑,饮尽一盏茶,打定了主意。

我匆忙收好行装下楼。

“实在对不住,家中忽发急事,后两日的房我不续了,银钱不必退我。”

我疾步下楼到柜前,与掌柜说道。

“姑娘勿急,我这就让人将马牵来与你。”

掌柜道,说着即刻招手叫人,又将余下的房费退我。

我拿了钱急出门,马已被牵至门口。

“多谢掌柜。”

我翻身上马,向掌柜一拱手,即刻策马至城门。

策马疾行了一路,终是在一个时辰后听到了马蹄声。

我轻挥马鞭,极速向前骑去。

翻过了一片溪谷后,终是在尘土飞扬间见到了霍锦逸的身影。

“霍锦逸……”

我高声呼着他,但他亦在策马疾行,好似听不到我的呼声。

“霍锦逸……”

我又喊了几声,嗓子变得有些哑。

我看着迎面而来的尘烟,忽一笑,只觉自己的行为奇怪。

我们目的地都在长安,回了长安城便能见到,何苦嘶着嗓子高喊?

思及此,我便不再喊,也不再挥鞭驱马,但霍锦逸好似察觉到了身后有人,便慢了下来。

“霍锦逸!”

我见他松了缰绳,又大喊一声,这次他是确切地听到了,他停下回头。

“小云!”

见是我,他脸上绽开笑容,驱马转头,直直奔向我。

我亦驱马加速,骑向他。

“小云,你……你怎会到此?”

还有一丈之遥时,我与他都松了缰绳让马慢下来,霍锦逸看着我激动地问道。

“我院中的桃花想来要开了,我想回去看看。”

我说。

他朗笑着,不回话。

我亦看着他笑。

等两马相遇,他飞身至我身后,双臂环着我,双手则覆上了我握着缰绳的手。

“小云!小云!小云……”

霍锦逸倚着我的肩头,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轻喊着,不厌其烦。

“你快下去,我的马受不住两个人。”

我笑赶他。

“怎会受不住,它是千里良驹,并非瘦弱老马。”

霍锦逸高声道。

我笑用手肘拐他,他也不避,只紧紧拥着我。

“小云,小云,我给你机会走了,你既回来了,以后可别想再赖掉我。”

他低声道,说完轻吻着我,从发丝到眼角,到脸颊,到颈项间。

路边溪水潺潺,一树一树的绿叶在风中簌簌作响,马蹄轻踏着地面,几只蝴蝶在各色野花间飞舞,我们二人一骑,缓缓向长安城而去。

“你是何时知道我离开长安的?”

我出声问道。

“你离开当日。”

霍锦逸轻快答道。

“你去找我了?”

我疑惑。

我选择在天色未明时走,一方面是不想让园子里的人知道,一方面便是不想让霍锦逸知道。

我料定他要上朝,无法赶上我。

“没有,那日上朝时已议了出征匈奴的事,下朝忙着去军营安排事项,是兰心遣人来找我的。”

他道。

“她怎么会找你,要找也应该去找为初……”

我未及细想已脱口而出,待反应过来时却愣了愣。

“她已知方为初定了亲,何况桌上除了写给她的那封信外,还有另一张信纸,纸上写着‘霍锦逸’三字。”

霍锦逸毫不在意地道。

我忙反应过来,那天我虽没有写下去,可也未把那张信纸丢了。

“我只写了名字,没有任何内容,就说明不想与你多说了。”

我傲娇道。

“是,可是在下心思浅,眼中只看到了‘霍锦逸’三字,未见‘方为初’三字,已是喜不自胜了。”

他轻笑道。

“你可真是厚颜。”

我说。

“多谢小云姑娘夸赞。”

他朗声笑道。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扬州?”

我不理他,又追问。

“起先是不知道,我与兰心都觉着你回了大漠,于是我全力向大漠方向追查,但将所有去大漠的线路查毕,都未有你行踪。”

他说。

“后来我便决心向各个方向追查,花费多日才查到了你可能去了扬州,也是因为只查了大漠方向,耽误了时日,不然也不会这么久才寻到你。”

他说。

“你不会是日夜兼程到的扬州吧?”

我笑道。

“你说呢?”

霍锦逸无奈道。

“怪不得昨晚你沾床便睡,原是累的。”

我笑道。

“你还笑,你还笑……”

霍锦逸笑骂。

“你可知我当时有多怕,尤其是查遍大漠线路都无你行踪时,我真怕你有什么不测,也怕再也见不到你,我又恨自己,明知你心情不好,却未一直相伴。”

霍锦逸低声说道,语气中满是自责愧疚。

“日后定不会这样了,无论如何,我都会当面告别。”

我真诚道。

“日后?再没有日后了,我不会再放开你。”

他说。

天幕蔚蓝,日光明媚,新芽抽枝,春日将至,一切都会是新的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