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今日霍少将军来过,见你不在,放了些点心果脯走了,我看了下,都是你爱吃的。”
我刚进院内,兰心便迎上来道。
“嗯,好!”
你分些给他们,剩下的便拿到我院中吧。
“行,行,瞧你这高兴样,发生了何事?”
兰心笑道。
“没有,新岁新气象,我就是高兴。”
我笑答。
“行行行,那我把点心拿去给他们了?。”
兰心道。
“嗯!”
我点点头,脚步轻快地走向云梦居,这是我为自己的小院起的名。
烛火轻跳,我双手支着脸,静静傻笑。
冬日,融雪,梅花,古琴,方为初。
“方为初,方为初……”
我低低轻唤,双颊忽有些烫。
微寒的夜风自窗口进来,月色银辉也自窗口进来,洒下一块方形光辉,我忙拿出古琴,对着明月,一遍又一遍地弹着《高山流水》。
“月夜抚琴,好雅兴。”
霍锦逸出现在门口,拍着手称赞,他一袭鸦青色锦袍,外着一件鸦青织锦羽缎斗篷,似要与夜融为一体。
“你这人怎日日翻人院墙?”
我将手一顿,对他道。
“我可只翻过禺坊主的院墙。”
他笑道,说着,人已走至我身旁。
“日后请走院门好吗?若被人知道你鬼祟翻人院墙,只怕有损你声名。”
我说。
“首先,我是光明正大地翻墙,其次,我对他人的看法无所谓。”
他轻笑着道。
“哼,我好歹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你不要脸面,我还要呢!”
我佯怒道。
“哈哈哈哈……”
霍锦逸好似听了什么笑话,朗声大笑。
我狠瞪他一眼。
“小云,这些是剩余的点心……”
兰心走至门口,见到霍锦逸忙止了话。
“霍……将军。”
兰心忙一礼。
霍锦逸抬抬手。
“兰姐,放那吧,夜已深,你回去睡罢。”
我说。
“好。”
兰心将食盒放在一角的几案上,忙退了出去。
“这是我送来的点心吧?”
霍锦逸看了一眼食盒道。
“是呀。”
我漫不经心道。
“你不爱吃?”
他问。
“没有,太多了吃不了。”
我说。
“哦。”
他轻点了点头。
“你怎不继续抚了?”
默了片刻,他问。
“没有兴致了。”
我说。
“是我扰了你的雅兴,对不住。”
他沉声说。
“怎会,不如我再抚一曲与你听?”
我说。
“嗯,好。”
他面上又露出了丝笑意,点头称好。
我敛了敛心神,又抚起了《高山流水》。
琴音刚起,清脆的玉笛声相和而来。
我微诧异,忙转头看向霍锦逸,他静立于月辉中,气质清冷,同往日的张扬迥然不同。
他很孤独。我想。
可锦衣华食,圣宠隆眷的他怎会孤独呢?我不明白。
我手依旧在抚琴,可心却不知飘向何方。
“夜已浓,你早些睡罢。”
一曲毕,霍锦逸道,说完已迈出屋子,走入了清冷的夜。
一夜无梦,醒来东方天幕已现出鱼肚白,我忙起身梳洗,今日要新作一曲。
吃过早膳,我移步乐阁,想起昨日种种,灵光一现,忙泼墨挥毫,写了一曲《雪梅》。
忙了两日,已将舞曲编排完毕,初五开园,正可上新。
初五这日,又落了小雪,但舞云居依旧宾客如云,听闻推出新舞,众人都兴致高昂。
编钟照例敲了三下,钟响声止,众人都齐齐看向跳台。
《雪梅》只用了古琴独奏,未填词,需二人对舞,一着白衣,一着红衣,我们共上了六名舞姬,分成三对。
琴声缓缓倾泻而出,我们踏着曼妙的舞步翩然而动,衣裙纷飞,红白交映。
一舞毕,众人未动,似还沉浸于红衣白裙的缠绕间,过了片刻,方才惊响叫好声。
我心极速跳动着,双颊晕红,手心微汗。
这是我为方为初编的舞,我想他看懂,又怕他看懂。
我慢慢脱下舞裙,心不在焉地簪着一支白玉簪。
按照往常,我换好裙装定会去方为初所在的雅间,可今日,我却不敢迈步。
从小到大,我从未如此害怕过,我不知如何面对方为初,尽管在编舞曲的时候便已做好心理准备,可真正到时,勇气却瞬间消散。
阿爹,阿爹,我该如何做?
自买下舞云居后,我整日忙碌,已经很少想起阿爹了,可今日,我却分外想他,我好想他在我身边。
“小云,方公子来了。”
兰心进来喊我。
我心跳更甚,为什么?明明是自己邀他来的,现在却连见他的勇气都没有。
“小云?”
兰心见我未答言,又轻唤了一声。
“啊,我还未好,你请他稍等片刻。”
我忙说道。
我是真怕,当日月城大破,面对上万敌人时都未如此刻般怕过。
“那我让他在你院里等你。”
兰心道。
“好。”
我答。
我盯着镜中的自己,良久良久,方回转了心思,深吸了口气,缓缓起身。
从乐阁至云梦阁并不远,可我却走地极慢,一步一忐忑,直走了半盏茶功夫方到院中。
方为初着一身青玉色锦袍,正坐于院中的石凳上,他身后有一株开得热烈的绿梅,一阵风起,翩然几朵落至他肩头。
他已见我,忙向我招手。
我笑着走过去,在这一瞬,所有的忐忑都已消散。
“今日怎如此慢?”
待我走近,他忙笑问。
“有根钗被发丝缠住了,解了好一会。”
我说。
“若不好簪,便丢了罢,免得扯得头疼。”
他轻声道,说着已为我倒好一盏茶。
“是。”
我轻答。
“今日的舞可好?”
我轻扣着茶盖,作不经意状开口道。
“很美。”
他说。
“那……你可喜欢?”
我抬眼看向他问。
“喜欢。”
他毫不犹疑,肯定道。
我展颜欢笑。
“明日有公务,无法来园子看你。”
他饮了口茶,说道。
“舞已看过,你自忙你的。”
我轻快道。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直日暮西垂,他才起身告辞。
“不如留下用晚膳?”
我说。
“不了,晚间还有事。”
他柔声道。
“也好,路上小心。”
我说。
我将他送至门口,一直目送着他的马车离去。
他看懂了吗?他的喜欢是我想的喜欢吗?
我默想,面上却已带上盈盈笑意。
我刚转身入门,便看见霍锦逸在一旁看着我,他看了我许久许久,没有说话。
我一时无措,也只怔怔看着他。
“今日的舞真好看。”
对视良久,他缓缓开口,脸上带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多谢你捧场。”
我说。
又默了片刻。
“可要去喝杯茶?”
我忙又开口。
“不了,我该走了。”
他说完,径直越过我走向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