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玦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脑子像被锤抡过般钝钝得疼。

他从床上撑起身子,到高脚几案上掬一捧水洗洗脸。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脑中忽然出现自己撒泼般地抱住周梨大腿,质问她为何喜欢太监。

陆玦往后重重退上一步,颤抖地举起双手,做这事的人是他?就是用这只手做的?

陆玦拍了拍大脑。

假的假的,这是梦。

一定是梦。

“年纪大了,就是会做稀奇古怪的梦。”陆玦对着铜镜中的自己假笑一番,迈开腿就要走出门槛。

霎那间,脑子中又飘出了一个画面。

他抓住周梨的手扒开自己的外衫,挺着胸膛,又哭又喊地求周梨看看他健硕的胸大肌。

“这也是梦吗?”陆玦摸了摸胸膛,素来黑沉寂暗的眸子里燃起半小簇火苗,从颧骨往下烧,直将他整张脸烧得通红,耳垂像滴血的珍珠。

随着记忆越来越清晰,他站立不稳,抓在高角几案上,连盆带水都被他打翻,“啪嚓”一声掉在地上,清凉的水淋了他个透心凉。

站在门外的苏木听见声响,顾不得温手上的醒酒汤,连忙大喊道:“王爷,您可有事?”

陆玦连忙吼道:“不要进来,我嫌水脏,连盆带水扔在了地上而已。”

苏木内心疑惑。

通川地势高,用的水大多来自于清泉和小溪,水又清又亮,村民都会直接拿来食用,怎么偏偏就王爷家的水不干净呢?

难道是春花故意的?

苏木咬牙切齿,发誓要找机会借着这事和春花唠唠嗑、“动动手”。

屋内的陆玦听见苏木停止的脚步声,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从地上站起来,将高脚几案扶起来,放回原位。

可能是因为他太重了,本就陈旧的几案不堪重负,竟然被他带坏了一个角。

别说放盆子了,就连立着都立不好。

陆玦的脸又红了起来。

他刚刚还和苏木说他只是将盆子摔了,可几案却坏了,这要是被苏木知道,他的脸可怎么挂得住?

如若再传到周梨那头,他都不敢想周梨会怎么嘲笑他了。

“可是出门又会碰见小梨儿,本王见着她应该说什么?说自己被附身了吗?”陆玦深邃如坛的眼卷起了层层风暴。

在一番纠结后,他终于鼓起勇气走出房门,决定去找点家伙来把椅子修好。

“你在这看着,不许任何人进去,你也不能进。”陆玦对苏木吩咐道。

苏木点头应了,接着说道:“爷,醒酒汤。”

陆玦抬了抬手。

苏木闭嘴,不敢再说。

虽然他不会看眼色,但是是会看脸色的。

陆玦此刻的脸色,跟身中剧毒一样。

-

陆玦走在大街上,戴着个斗笠,头低着,尽量避开人群走,生怕碰见认识的人,更怕碰见周梨。

但他的背影自带华贵感,又长得高,哪怕看不见脸也是非常显眼的。

周梨远远地就看见了一个高大个贴着墙壁走,连忙喊住他:“王爷,快来帮个忙,去山上运木材了!”

陆玦身体一颤。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越不想碰见谁就越能碰见谁。

陆玦扭过头去,打算假装听不见周梨的话,默默走开。

谁知这番他刚转过头去,周梨就叫了一声。

“梨姑娘。”陆玦心中一急,顾不得自己的羞耻心,连忙冲了上去。

玄色衣袂如雄鹰般飞起,小郎君的眉眼如云如雾,周梨的脸颊上染上一片绯红,心脏怦怦跳。

一时之间有些无措。

她连忙从陆玦的身上下来,抿着唇跑到了自己的推车边上,把掉落下来的木头捡起来:“多谢,你若是有事你便去吧,我自己可以。”

语气中带着颤抖的疏离感。

陆玦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果然,周梨与他心生间隙了。

因为他抱了周梨一下,周梨便不想搭理他了。

如若他还是小巨子,周梨定会趁机在他的腹肌上抹上一把,还要拍拍他的脸蛋,说一句小太监长得真俊。

经历过恶水寒战的小郎君此刻竟然心底绝望,觉得走入了山穷水尽之处。

他叹了口气,幽幽看着周梨。

“王爷,您有事快去忙吧,再看我要折寿了。”周梨见陆玦幽幽地看着她,脑中又想到陆玦胸膛炽热的温度,一时间羞愤不堪,推着车便往前走。

这是下逐客令了。

若是他人如此对待陆玦,陆玦早就一刀割下那人的脑袋,再往大山上一扔,低骂一声劳资忙着杀人呢。

最不济,也要给人刮层皮,转头就走。

可周梨刚刚差点被木材砸到,他就这么走了,如何放心?

陆玦心中不忍,又死皮赖脸地跟了上去。

-

由于周梨想扩建通川,砍了好多木头来打房子根基,今日一直到天降暗,才堪堪把木头运完。

一运完木头,周梨就捂着脸蛋回了房。

今日的脸蛋一直在烧,她怀疑自己要发烧了,得回去闷一闷。

陆玦对着周梨的背影喊道:“梨姑娘,不吃晚饭吗?”

周梨连连摆手:“不想吃。”

“你是想躲本王才不吃饭的吗?”陆玦一天以来积攒的情绪像炸弹炸开,话里头多了些阴阳怪气。

周梨无语地看着陆玦。

想什么呢?!

她躲陆玦干嘛,要躲也是躲苏木。

真不知道苏木看上她哪里了,竟然还劝到陆玦头上,搞得她难为情,看见苏木就想躲。

“没有没有,我回去睡一会。”周梨摸了摸滚烫的脸,快速走回了房。

陆玦看着周梨的背影,饱腹感传来。

周梨不吃,他也没心情吃了。

陆玦拿着家伙和木头回房避着苏木和周梨偷偷修好了高角几案后,又坐到了院子中,抬头望明月。

他抿了抿唇,从袖口中拿出了精心制作的毽子。

他知道周梨爱钱,特意用金子代替铜币包在布中,又从上百根鸡毛中挑了最出彩的七八根放上去。

但周梨今日对他爱搭不理,连推他的手都柔弱无力,就好像根本不愿意多花力气推他一样。

他若是把毽子送给周梨,恐怕她会当着自己的面把毽子扔到垃圾堆里。

一想到自己的毽子可能被周梨扔掉,陆玦就是一阵心痛。

思忖半晌,他叫了叫正在院子里无所事事的苏木:“苏木,这毽子由你送去给梨姑娘吧?”

说罢,陆玦脸色黯淡地朝着房间走去。

苏木拿着手中的毽子,脑壳子像自动售货机一样,吐出无数个问号。

王爷,您不知道到处都在传他喜欢梨姑娘吗?

梨姑娘现在避尤不及,现在让他送东西是怎么回事?

是要把传闻坐实了?

不要啊王爷,他喜欢年纪比他大、珠圆玉润的少妇,不喜欢少女啊!

王爷,饶命啊!

苏木“扑通”一声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