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净在男人带上门出去后,还僵硬的坐在椅子上,眼睛怔怔盯着窗外渐暗的天色,直到病房传来细微的响动,才骤然清醒,站起身走到病房。
裴安缓缓睁开眼,视线内一片灰暗,病房没有开灯,他只闻到消毒水的味道,他转转视线,头顶是不断滴落的药水,连着软管,一点一滴流入自己身体,清醒时剧痛的胃部现在已经好多了,但还是有丝丝缕缕的疼痛窜上神经,太阳穴突突跳动。
裴安缓了半天才知道自己在医院,病房门被人推开,他微微转动脑袋,想在昏暗的光线下看清楚是谁来了,裴安张张嘴,想说话,喉咙还有血腥气,尝试了几次都无法出声。
“安安,是我,要开灯吗?”顾净看着病床上的人影,艰涩的开口。
裴安听到时顾净,安下心来,攒了点力气咳了一声,沙哑的嗓子应了一声。
“安安先把眼睛遮住,我开灯了。”顾净听到裴安的回应,松了口气,温声嘱咐道。
裴安慢慢将被子拉起盖住眼睛,顾净等了片刻,才伸手开灯。
床头有温着的水,顾净慢慢走到裴安病床前,摸摸裴安搭在被子上面的手,轻柔的塞进被子里,慢慢将裴安的被子拉下来,看着裴安虚弱的闭着眼,嘴唇干裂。
他取出棉签,沾了点温水,轻轻润泽着裴安干裂的唇;顾净手微微颤抖,嘴唇开合几次才开口说:“安安,现在感觉怎么样?”
裴安闭着眼,感觉力气稍稍恢复,感受湿润的棉签轻轻点在自己唇上,他舔舔唇,声音微弱地说:“顾哥,我不疼了,你别担心。”
顾净听着心底刺痛,喉咙哽咽难言,攥着棉签的手颤抖不止;裴安那么乖那么听话,受这么重的伤还在安慰自己,冯丰怎么敢?怎么敢?!
裴安没有听到顾净的回应,眼睫颤抖想睁开眼,顾净连忙捂住裴安眼睛,声音颤抖地说:“安安乖,医生说你暂时禁食禁水,安安先忍忍,过几天顾哥给你煲汤喝…”
裴安听出顾净声音中的颤抖,他尽力勾起嘴角笑了笑,没扎针的手抚上顾净手背,小小声地说:“顾哥我没事了,现在不怎么疼了,你的脚怎么样,痛吗?”
顾净垂着头,眼泪一滴滴滴落,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我不疼,我好着呢,你累不累,要不要睡一会儿?”
“我才刚醒呢顾哥,现在睡不着。”裴安嗓音绵软,覆在顾净手上的手指缓缓摩挲着顾净的指腹,眨眨眼睛,想尽力让顾净安心。
顾净感受着手上轻柔的力道,心下微松,将自己整理好:“那就好那就好。”
“顾哥,我想坐起来,躺得有点累。”
“安安听话,医生说刚做完手术,不能坐,先忍忍好不好?”
“好吧…”裴安声音透着失落。
“我把平板给你拿来了,你躺着玩会平板,我去打水给你擦擦。”顾净顿了顿,又说:“安安慢慢睁眼,灯光刺眼的话就不要勉强自己,闭眼就行。”
裴安乖乖应好,顾净将裴安放在被子外面的手塞进被子,缓缓拿下盖在裴安眼睛上的手;裴安缓缓睁眼,适应光线,顾净紧紧盯着裴安,看着裴安没有不舒服的神色,才起身准备给裴安擦身;裴安这会儿刚醒,精神头很足,眼神跟着顾净转。
VIP病房设备都很齐全,这会儿就已经开了暖气,顾净脱下累赘的外套,端起新买的盆和毛巾走进浴室,细心的试了水温,才端着热水走出浴室。
裴安以为顾净顶多给自己擦擦脸,没想到顾净将盆放下后,就准备掀起自己的被子。
裴安脸蛋涨红,没扎针的手在被子底下死死攥住,才没让顾净一下掀开;顾净放下被子,看着裴安涨红的脸,有点想笑,硬生生忍住了,小孩脸皮薄。
“安安听话,我给你擦擦身。”
“擦擦脸就行了,身上就不用了吧?”裴安死死拽住被子,梗着脖子说。
“裴安!”顾净绷着脸,蹙眉看着裴安:“擦擦身上,睡着舒服些。”裴安看着有些发怵,手也松了一点,顾净尝试着掀掀被子,发现裴安在被子底下还拽着呢。
“不听是吧?”顾净语气加重,裴安咬咬唇,乖乖松开手,让顾净一把掀开被子。
病房的暖气很足,被子掀开也不是很冷,顾净将裴安身上的病号服的扣子一颗一颗解开,露出肚腹时,大片的青紫骇然呈现在皮肤上,和周围苍白的皮肤对比,更显得骇人。
顾净手微微颤抖,眼里闪过一抹痛色,心里怒气翻涌。
“顾哥,我有没有开刀,是不是很丑啊?”裴安仰躺着,眼睛盯着洁白的天花板,小声问。
“送医及时,没有开刀,不丑,好看的。”顾净继续解着扣子,强忍着情绪,温声回复。
“那就好,不然一道疤在肚子上就不好看了。”
“臭美。”顾净强打起精神,和裴安调笑着。
顾净将毛巾稍稍拧干,擦过裴安苍白的皮肤,皮肤被热气一烘,泛出好看的浅粉,裴安黑色素少,连胸前都是粉色,小巧可爱,缀在白净的胸膛上,像颗饱满的石榴籽。
顾净仔仔细细的擦拭着,裴安不自在的动了下,脸上也爬满红霞;上身擦完后,顾净额头沁出薄汗,薄唇紧抿,将上衣妥善穿好,又继续脱掉裴安裤子,擦拭下身。
顾净坐在椅子上,将裴安的脚放在腿上,细致的擦拭,擦拭到脚趾缝时,裴安终于绷不住了,拽着顾净袖子哈哈笑着说好痒,顾净无奈的停下动作,给裴安穿好裤子塞进被子里后,将水端到浴室倒掉。
裴安被顾净一通伺候,浑身都舒爽了,窝在暖呼呼的被子里,连身上的痛都忽略了;顾净将东西归置好,洗完手走出浴室,看着美滋滋举着平板玩的裴安,淡定地说:“今晚我和你一起睡。”
“什么?”裴安闻言,连平板都差点没拿住,顾净吓一跳,下意识冲过去夺过平板,捏着裴安下颌仔细观察有没有砸到。
裴安愣着任顾净左右打量,半晌才回神,问道:“这不是医院吗,可以一起睡吗?”
顾净看裴安没有砸到才松了口气,没好气的将平板递给裴安,说道:“这个床可以睡两个人,我不看着你,万一半夜你水挂完了怎么办?”
裴安小脸红红,嗫嚅着说:“这…多麻烦你呀,我自己会看着的,而且我睡相不好,踹着你多不好。”脑海里还有这段时间做的奇奇怪怪梦,无一例外都是顾哥的脸,早上起来的时候都要在床上磨蹭一会儿才下去。
顾净睨了一眼裴安,冷声说:“才和我分开睡了一年,睡相能差到哪去?”
裴安脸蛋涨红,嘴唇开开合合,不知道从哪找理由反驳,只能同意;顾净找好衣服,转身看见裴安双眼无神的划拉着平板,走过去捏了一把裴安的脸,才转身向浴室走去。
裴安眼睛盯着平板上的谱子,听着浴室水声,心思早就不在谱子上了,等到顾净满身水汽的走出浴室,才欲盖弥彰的将脸埋在被子里。
顾净绕到另一边掀开被子,将锁屏的平板拿过放在床头柜上,取下裴安挂在鼻梁上的眼睛,房间只留了一盏夜灯,灯光柔和,裴安闭了闭眼,盯着顾净在暖光下也显得冷硬的侧脸发呆。
顾净转头看向乖乖盖着被子的裴安,眼里的坚冰溶解,眼神也吐露出暖意,柔声问:“睡不着?”
裴安眨了眨眼,嗯了一声;顾净摸摸他的头,取过平板,缓缓念着平板上的德文小诗,裴安闭眼听着顾净低醇的声线,缓缓睡去。
裴安没有像他想象的失态,护士在半夜来换了瓶药水,他恍惚间听见顾净压低嗓音询问护士,感受到手背阵阵刺痛,他将头埋在顾净怀里,鼻息间都是顾净身上的乌木香,他感觉很安心,意识又慢慢沉寂。
裴安在睡梦中感觉挂着水的手好像着火了一样,输入的液体像岩浆一样灌入身体,他突然惊醒,额头冷汗淋漓,拥着他浅眠的顾净也瞬间清醒,裴安脸色惨白,冷汗一刻不停,顾净赶紧按响呼叫铃,着急的询问裴安:“安安怎么了,你感觉怎么样?”
顾净捧着裴安脸颊,用额头去试裴安的体温,嗓音颤抖;裴安这时才缓过来,带着哭腔,握着顾净的手说:“顾哥我好痛。”边说边摸索着输液管,想将药水扯掉。
“哪里痛,和顾哥说。”顾净抚着裴安布满冷汗的脸颊,压制着裴安不安分的手,避免针管脱落。
“手痛,顾哥我手痛,药水打得痛…”裴安眼泪涌出,顺着鬓角滴落在枕头上,又被枕头吸收。
“不痛啊安安,医生来了,医生来了就好了安安。”说话间,医生涌入病房,顾净顺势下床,给医生足够的空间。
顾净靠在墙上,指甲嵌入掌心,眼睛紧紧盯着。
医生检查情况后,对旁边呆立着的顾净说:“病人情况平稳,感觉疼痛是因为药水的关系,这个药水含钾,输液时会出现疼痛反应。”
顾净松了口气,问道:“这瓶药水输完后还有会痛的药水吗?”
“没有了,这瓶药输完后还有一瓶镇静药。”
顾净点点头,医生退出房间,将门带上;顾净奔上床,将裴安尝试将输液管扯掉的手握住,脸颊贴着裴安布满冷汗的额头,温声安慰:“安安乖,忍忍,这瓶药快完了,下一瓶就不会痛了。”
“好痛顾哥,我不打这药…”裴安闭着眼,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剧烈颤动,顾净将裴安输液的手轻轻握住,小心翼翼揉着。
“听话,顾哥陪你,疼就咬我。”顾净坐在床上,将另一只手探向裴安唇间;裴安缓缓睁开眼,看向顾净骨节分明的手,之前没有注意到,现在才发现顾净关节还红肿着,他缓缓转开眼,将头埋进顾净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