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乐团offer时，国内传来消息，李厉轩在保外就医期间去世，监狱打来电话让顾净回国处理后事。
接到消息时，顾净正陪着裴安练习，在悠扬婉转的长笛声中，顾净面色如常地挂断了电话，眼中却悄然沉寂下去。
“顾哥？怎么了？”裴安拿下长笛，疑惑地看着悄然沉寂的顾净。
“没事，”顾净收起手机，扬起笑，心却仿佛冻结：“想外婆吗？我们回国看看她吧。”
裴安收起长笛，坐在顾净旁边，伸手触上顾净手背，冰冰凉。
“好啊，我看看课表。”裴安握紧顾净的手，试图将微弱暖意传递给他。
裴安打开笔记本编辑请假邮件，又和乔斯特老师说明了情况，给两人订了票，顾净的手才稍稍回温。
顾净不是一个想一出是一出的人，他突然决定回国，一定是国内出了什么事，顾净没说，裴安也不会多问，他只用跟着顾哥就行。
裴安合上笔记本，侧头看向静静坐着的顾净，他的视线漂浮，像是陷入了回忆。
裴安抿抿唇，站起身将两人的护照证件找出来，联系了司机等着，稍稍收拾了一些衣物。
等一切准备好，他才拉起顾净，语调轻柔，像是哄小孩似的：“我们是四小时后的航班，现在就要出门啦，我都收拾好了，走吧。”
顾净站起身才堪堪回神，看着小心翼翼牵着他的裴安，心脏绵长的钝痛缓缓袭来：“抱歉安安，我好像给你添麻烦了。”
裴安延毕一年，想尽快毕业的话，今年的课程都是很重要的，德国对学分卡的很严，缺课旷课都会有影响，也不知道裴安是怎么和他的导师说的。
裴安听见这话，蹙起眉，很不开心：“顾哥你说话好见外，你的事哪有麻烦的，再说了，我也想外公外婆了，好久没回国看他们了，这次正好。”
顾净勉强勾起唇角，想说些什么，却张口无言。
裴安推着他换鞋，将装着证件的背包背好，挽着怔忪的顾净上了车。
飞机在第二天傍晚落地，京市机场依旧人来人往。
顾净在飞机上睡了一觉，看起来恢复了正常，倒是心里一直记挂着他的裴安面容有些憔悴。
神经绷了一路的裴安思维有些凝滞，冷风一吹，裴安打了个激灵，混沌的脑子清明些许。
带着体温的外套落在肩头，还带着熟悉且安心的乌木香。
裴安侧头看着欲言又止的顾净，等了片刻，顾净依然没有开口。
裴安心内叹了口气，打起精神扬起笑：“我在机场旁边订了酒店，要先休息一晚吗？”
裴安眼底带着疲惫，偏偏看向他的眼神没有丝毫芥蒂，顾净有心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听见裴安的话，点点头。
裴安揉揉额角，打了车向酒店驶去。
到了酒店，裴安眼睛都睁不开，但还是催着顾净洗漱，按着神思不属好好休息。
裴安迷迷糊糊醒来时，外面晨光熹微，他向旁边摸了摸，被子里一片冰凉，像是没人睡过。
裴安心里一突，连忙坐起身，眼前黑雾一片，他却顾不上，摸索着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顾哥如今状态很不对劲，没他看着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掀开被子的手被带着暖意的大手握住，裴安动作一顿，眼前黑雾缓缓散去，他眨眨眼，才在朦胧视野中看到冒着青黑胡茬的顾净。
裴安松了口气，握着顾净的指尖还打着细颤。
“现在还早，要不要再睡会儿？”顾净坐在床边，将被子细细给裴安掖好。
“几点了？”裴安揉揉眼睛。
“快八点了。”
“不睡了。”裴安侧身打开床头灯，等眼睛适应过来后，才将灯全部打开。
暴露在灯光下的顾净显得更加憔悴，眼周青黑，以往光洁的下颌冒出了胡茬，整洁笔挺的衬衫皱巴巴的，看起来很是颓废。
裴安顿了顿，看着面前的顾净，有些心疼，又有些不知名的火气。
“饿了吗？”顾净像是没事人似的，露出笑来：“我叫酒店送餐来。”
裴安的火气在看到顾净憔悴的眸子时，偃旗息鼓，他顺着顾净点点头，看着顾净站起身叫餐。
顾净吃的心不在焉，在裴安疑惑的目光下，顾净咬咬牙，看着裴安眼睛说道：“今天，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裴安擦嘴的动作顿了顿，点点头。
顾净换了身衣服，看起来精神些许。
裴安跟着顾净到了太平间才反应过来，太平间温度很低，裴安感觉寒意浸透骨头，他看着顾净提交证明、签字、等待，脸上连笑意都消失不见，周身变得死寂。
裴安握紧顾净的手，靠着他静静等待。
李厉轩死的不体面，亲朋好友也没有几个，唯一的亲儿子也因为他自己和他离了心，他心心念念的阮璇璇和李子瑾连面都没有露，还是他最恨的儿子给他收的尸。
从一个人到一捧灰，只用了四个小时，在李厉轩推进火葬场之前，顾净和他单独待了三分钟，出来后顾净一扫之前的颓废，像是放下心头大石。
裴安安静陪着顾净，没有对顾净的行为发出丝毫异议，将疑惑压在心底。
拿到骨灰后，顾净连葬礼都不想给他举办，就近找了个公墓放进去完事。
顾净等着李厉轩下葬后，带着裴安祭拜了自己的母亲，在顾秋华墓前，将自己的经历向裴安细细坦白。
裴安看着跪在墓前死死握着他的手的顾净，嘴上还说着要是他接受不了自己就放手，手上力道却一点不松，裴安差点绷不住气笑了，但还是跟着顾净跪在墓前，向墓碑上面容清丽的顾秋华保证自己会陪着顾净一辈子。
一切都尘埃落定，裴安看着嘴上说着不在乎，回家后却时常走神的顾净，幽幽叹了口气。
平心而论，凭李厉轩做的事，顾哥不给他收尸他也不会觉得过分。
顾净盯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报表，心思却飘到了别处，最近一段时间，他都是这样的状态，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难道是自己对渣爹还有一丝感情？
顾净想到这，喉结滚了滚，有些作呕，自己看不透，顾净决定让别人帮他看看。
“安安，我发现我最近好不对劲，你觉得呢？”
裴安只是进书房送咖啡，就被顾净逮到腿上坐下。
裴安挣了挣，被顾净圈地紧紧的。
裴安安份下来，乖乖坐在顾净腿上，他想了想，问道：“你伤心吗？”
“不伤心。”
“害怕吗？”
“不害怕。”
“晚上做梦会梦到你爸吗？”
顾净诧异地抬起头，在脑海里回想一番，摇了摇头。
“会想他吗？”
顾净思忖一瞬， 发现自己对李厉轩最深的印象是他看向自己厌恶的眼神，和对李子谨的事无巨细。
在李厉轩看不到的地方，顾净深夜坐在书房，看着资料中李厉轩对李子谨殚精竭虑地铺路，恨不得将李子谨前路中的荆棘坎坷一一除尽，堪称慈父。
那时的顾净会怎么想呢，是嫉妒这副慈父心肠，还是恨不得食肉寝皮？
时光太过遥远，现在想来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感觉，只是惋惜李厉轩死的太早，也太过轻松了。
想到这，顾净再次摇摇头，裴安看着顾净蹙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有些头痛。
这几天他都是这个样子，做什么都心不在焉，做饭的时候还放了三遍盐。
“顾哥，”裴安捧着顾净茫然的脸：“我们都是没有爸爸爱的小孩，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相爱，不比别人差。”
顾净圈着裴安腰的手紧了紧，心底泛出细细密密的刺痛，比起他，裴安可是从小就没见过爸爸。
看着顾净慢慢恢复元气的样子，裴安松了口气，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捧着顾净脸颊的手改为环着他的脖子。
裴安脸颊上冒出两片红霞，贴着顾净耳边，声音小而轻，却不容忽视：“Daddy…”
顾净一僵，沉寂几天的欲望瞬间苏醒。
裴安眼睛微微睁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看着他的顾净眸色渐沉，腰间手臂缓缓收紧。
裴安心头一跳，撑着顾净的肩膀就想跳下地，却被顾净掐着腰定在他怀中。
次日醒来的裴安艰难爬起，酸痛的腰咯吱响，饱餐一顿的顾净神清气爽，拖地都是哼着歌儿的。
不过，也算恢复正常了，喝着汤的裴安如是想，将碗里的汤饮尽，可算不用吃加了过量调料的饭了。
顾净恢复后，两人便准备回宛城一趟，在京市采购时，两人碰上了被几个女人撕打的阮璇璇，不远处还有秃顶大肚的中年男人捂着脸。
顾净看了两眼，便带着不感兴趣的裴安继续逛。
刚在柏林落地，裴安便收到了好消息，他通过了乐团初试，将在一周后进行复试，如果顺利通过，裴安就算踏入了他梦寐以求的爱乐乐团。
安妮和乐团失之交臂，得知裴安通过后，大方地送上祝福。
乔斯特大师也在裴安通过初试后，向乐团寄去了推荐信。
一周后，裴安顺利通过复试，投入了紧锣密鼓的排练中。
按照裴安的资历，还不足以进入正式的演出，裴安并不气馁，他越发努力的练习长笛，争取一个登场的机会。
次年一月，裴安论文通过，顺利毕业，他也争取到乐团管弦部的小小角落，被身形高大的外国人遮的严严实实的。
即使是这样，裴安的每场演出顾净都会观看，他乐于在各色人种中找到裴安。
春去秋来，裴安在乐团中的位置越来越靠前，在裴安进乐团的第三年，他坐在了长笛首席的位置上，就算是在最偏僻的座位也可以一眼看到他。
转眼，裴安已经当了两年的长笛首席了。
又一场演出结束后，裴安坐在镜子前卸妆，一只大手接过卸妆棉，沾上卸妆油，轻柔地给裴安卸妆。
裴安闭着眼，薄薄眼皮上亮晶晶的闪粉在灯光下闪烁：“顾哥，安妮他们呢？”
顾净慢慢给裴安擦去脸上的粉底，嗓音低沉温柔：“在外面呢，我先进来了。”
粉底被慢慢擦去，露出剔透的肌肤，顾净轻轻捏着裴安下颌左右看看，脸上点点闪烁的闪粉依旧顽固。
顾净蹙了眉，微微探身想再取一张卸妆棉。
裴安睁开眼睛，对着镜子看看，除了那点点的闪粉，底妆都卸干净了。
“好了顾哥，闪粉本来就难卸，等会儿我洗洗脸就好了。”
裴安拉着顾净的手，将长笛包挂在他胳膊上，脱下乐团的西装外套，起身往洗手间走去。
“洗仔细点，别把闪粉吸进肺里了。”顾净挎着长笛包，亦步亦趋跟着裴安。
“知道了，”哗啦水声中，裴安的声音有些模糊：“餐厅约好了吗，我饿了。”
“订好了，一去就可以吃。”顾净用手帕将裴安脸颊细细擦拭干净。
安妮晚裴安一年毕业，Alan还在读硕士，前几天裴安给他们送了演出票，几人这才凑到一起。
裴安难得有一周的假期，顾净早早订好票，两天后，二人在榈市落地。
在裴安晋升长笛首席时，两人回了趟家，向家里坦白两人的关系，家里人经过这几年的所见所得，对此接受良好，两家人简单吃了个饭，两人的事就算过了明路。
顾爷爷对裴安倒是一如既往，但是外公外婆看顾净总是感觉别扭，好在没过多久就调整过来。
裴安这次回来带来了好消息，乐团的下一站演出地点就是榈市，往年裴安想让家里人看自己演出，都碍于路途而放弃，这次演出就在省会，也是圆了裴安的心愿。
榈市官博早早就展开了宣传，还@了裴安的黄标微博，沉寂许久的高中班群瞬间热闹起来，消息一条一条地刷屏。
「柏林爱乐乐团？长笛首席？裴安？」
「裴安是我认识的裴安吗？」
「裴安在群里吗，@问问」
「@裴安，微博上的是你吗？」
「我百度百科搜到了，还有照片，就是裴安」
「牛逼啊，我居然认识百度百科上的人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