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结束了。”
管理员拍了一下手，转向众人，神情仿佛刚刚只是拍死了一只苍蝇。
“现在还有人想下车吗？”
众人还没从刚刚的“吴有灿”事件中缓过神来，所以没人回答，但站在王元左手边的那些人已经作鸟兽散了。
陆芒走上前，一改之前的态度，恭敬地朝管理员鞠了一躬，“对不起，之前对你的态度很差。另外，谢谢你保护了我们，管理员……大人。”
“你小子变脸倒是挺快。”管理员被气笑了，“不用谢，只要你们在列车上，遵守列车上的规则，那我就会保护你们。还有，虽然我很喜欢你恭敬的态度，但别叫我‘大人’，叫我管理员就行。”
“好的，管理员。”
管理员潇洒地一甩手，道：“退下吧。”
于是陆芒就乖乖地带着女友离开了，经过梁高鸿时，他也真诚地鞠了一躬。
“吴有灿，他怎么了？”
梁高鸿本来想问奈亚，但是管理员在这儿，不方便，所以就顺势问了管理员。
管理员指了指《列车规则》，道：“很明显，他变成新增者了。”
“新增者，就是这样的怪物吗？”
“不一定都是这样的，”管理员用手比了个蜘蛛出来，“像这么丑的我也是第一次见，不过不得不承认，他丑得很有特色。”
“变成新增者，他还算运气好的，有人出门就被撞死了。”
梁高鸿疑惑道：“被什么撞死？”
“被列车呀。”管理员翻了个白眼，“笨蛋，我们是一七一七号，那前面自然有一七一六号、一七一五号……你以为只有这一辆吗？”
梁高鸿陷入沉思，看来除他们以外，还有别人被卷入这样的事件中，可让他们这些普通人上这些奇怪的列车，遵守这些奇怪的规则，到底有什么目的呢？还有那个列车长又是谁，为什么从来没在车上见过他呢？
“你！我有事找你！”管理员指了指梁高鸿。
“什么事？”
梁高鸿心里一惊，她不会发现奈亚的事了吧，可自己明明表现得这么正常。
“送我回驾驶室。”
“为什么是我？”跟管理员接触越久，奈亚暴露的风险就越大，所以梁高鸿决定能不跟管理员见面就不跟她见面。
“列车规则第一条，列车管理员有责任保护列车以及每一位乘客的安全，请乘客配合管理员的所有安排。怎么，你要违反规则吗？”
“不不不，只是……”
梁高鸿刚想说自己看了那样的场景，身体不舒服，所以想休息一会儿。陆芒就在背后推着他往前，“快去！”
“狗腿子！”梁高鸿心中暗骂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走到管理员身旁。
“抱着我。”
管理员突然凑到梁高鸿耳边，低语道，不知名洗发水的芳香争先恐后地窜进他的鼻子。
突如其来的艳福让梁高鸿愣住了。
“啊？”
但梁高鸿还没有被冲昏头脑，他敏锐地发现管理员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的。
“你没事吧。”
“别让我再重复一遍。”
管理员的声音越来越小。
“哦哦哦。”
不知道为什么，梁高鸿心虚地看了一眼夏亦冰，然后双手环到管理员的腰间。
感受着胸前的柔软，梁高鸿心跳加速，脸开始发烫。
“这样可以吗？”
下一秒，梁高鸿就知道管理员说的“抱”，并不是这个“抱”了。因为她一脚踩在他的脚掌上，并狠狠地转了几圈。
“可以你个头啊！”
“啊！轻点！轻点！”
梁高鸿痛苦地嚎叫着，他不明白，刚刚管理员还有气无力的，怎么现在又有力气踩自己的脚。就像前女友来大姨妈的时候，上一秒还疼得死去活来的，下一秒就能揪着自己的耳朵破口大骂。
梁高鸿心疼地看着黑色皮鞋，那是他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才存的钱买的，现在上面上留下了管理员小小的鞋印。他用手擦着灰，小心地吹了口气，然后揉着皮，试图抹掉褶皱。
“快点！”
管理员催促道，或许是刚刚用光了力气，她一个踉跄，跌到梁高鸿怀里，梁高鸿意识到不妙，赶忙抱起管理员，往驾驶室走去。陆芒想起来什么，赶忙凑上来，往梁高鸿兜里塞了个什么东西，然后无声地说了句“加油”。
梁高鸿虽然摸不着头脑，但也顾不上这些了，他怕众人看到管理员虚弱的样子，加快脚步往驾驶室跑去。
“我就说他们认识吧。”
陆芒看着远去的二人，小声地跟身边人说道，大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一致认为这是小情侣间的打情骂俏。
“又是萝莉，又是御姐的。”叫高阳的胖子用手，比了个抓的手势，然后龌龊地笑道，“这小子，艳福不浅啊。”
“别让人听到了。”
叫王欢的瘦子嘴上说着停，但脸上猥琐的笑意却怎么也止不住。
夏亦冰嫌弃地离开了这个片区，去了王元那边。
王元那里已经围了很多人了，有刚刚想下车的，也有不想下车的，见到吴有灿的下场后，他们愈发觉得王元刚才的举动拯救了他们所有人。
“谢谢你。刚刚要不是你站了出来，我的妻子和孩子就危险了。”
说话的是个叫刘正的男人，他刚刚是有下车的念头的。要不是王元出来讲了一番话，他现在估计也是吴有灿的下场。他从手上摘下一块金表，然后递给王元。
“一点小意思，虽然不能和你的救命之恩相比，但是这是我身上仅有的值钱东西了。”
王元疑惑地抬手，刘正以为他要拒绝，赶忙放在他身边就带着妻儿离开了。
后面还有些人，也是陆陆续续地来感谢王元的，他们自觉地排成队。有人像刘正一样，给了他一些东西，也有人许诺下车后再报答他。
最后轮到夏亦冰时，她也轻声说了“感谢”。然后就想离开。
“等等。”王元喊住她。
“我身上可没东西给你。”
“不，不是的。”王元拍了拍身边的座位，招手示意夏亦冰过来，“我有事问你。”
“说吧。”夏亦冰并没有坐下。
王元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然后小声问道：“刚刚，我干什么了，怎么他们都要感谢我？”
夏亦冰诧然，“你不记得了？”
“嘘！嘘！别让人听见了。”王元示意夏亦冰小声点。
“我只记得刚刚他们闹着要下车，然后我就，我就晕过去了，等我再醒来时就看到那个大块头变成怪物了，然后那个管理员就把怪物杀了，然后他们就来感谢我了。”
夏亦冰心中一凉。
刚刚，有什么东西，装成王元了，或者说，王元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驾驶室中，梁高鸿刚将管理员放在椅子上，自己也找了个地方坐下。
管理员剧烈地咳嗽，然后吐出了一口鲜血。
“喂，你没事吧！我这不算攻击你吧！”
梁高鸿吓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第一条规则的红字部分他还记得，绝对不要攻击列车管理员。
“跟你没关系。”管理员有气无力地说道，“走吧。”
梁高鸿一只脚跨出门，想了想又折了回来，“你真没事？”
“没…事……”
管理员的声音越来越小，片刻后，整个人像一片叶子一样从椅子上滑落。
“喂！醒醒！”
梁高鸿冲上前去，抱起管理员。
驾驶室中还有一个半掩着门的房间，梁高鸿瞥到里面有张床，便用肩膀抵开门，想将管理员放到床上。
里面的空间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电视、冰箱、游戏机……各种家电一应俱全，角落里甚至还有浴缸。
梁高鸿嘴角一抽，心里吐槽道，“什么异次元空间。”
不过他现在并没有心情想这件事，旅途中还有可能出现刚才那样的意外。虽然奈亚能够给他提供一些信息，可他不一定能像管理员那样解决刚才的情况。如果管理员就这样噶了，那他们这趟旅途多半凶多吉少。
“你等着，我去问问有没有医生。”梁高鸿给管理员盖上被子，然后转身要离开。
“不用。”管理员突然抓住他，手冰凉得不像人该有的体温。
“我过会儿就好了。”
管理员艰难地坐起身，梁高鸿给她披上制服，然后又将枕头竖起，方便她靠着。
“谢谢。”
管理员嘴唇动了动，梁高鸿发现她的脸煞白，没有一丝血色。
“是因为刚才的战斗吗？”梁高鸿想起刚才管理员变成另一个模样，一招解决了那个怪物，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看样子，对她的身体消耗不小。
管理员没有出声回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我去给你倒点水。”
梁高鸿看见房间角落里有水壶，便走了过去，顺手拿起桌上的杯子。倒水时，桌上的一张合照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张黑白合照，上面基本全是小孩，都穿着统一样式的衣服。合照正中间坐着两个大人，左边那个脸上被画满了生气的小表情，看不清脸。另一个大人满脸络腮胡，跟旁边的一个小女孩，一起被红色马克笔涂的爱心圈了起来。
照片的空白处，写着一行小字。
“1914年，摄于监管所，澪和父亲”
后面还有一行更小的字。
“还有大笨蛋”
“咳咳咳…”
咳嗽声提醒了梁高鸿，他差点把水倒得溢出杯子。
“来了，来了。”梁高鸿将水杯递上，“喝吧，小心烫。”
管理员捧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试了试温度，一口喝了大半，然后靠在枕头上闭目养神，半天没有动静。
“你……没问题吧。”梁高鸿想说没毛病吧，但听起来像骂人，所以斟酌了一下，觉得还是没问题比较好。
管理员没有回答，像是睡着了。
“澪。”
梁高鸿轻声叫道。
管理员双目微动，但没有睁开。
“我累了，你走吧。”
“澪，是你的名字吗？”梁高鸿问道。
“不关你的事。”管理员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躺下，面朝墙壁。
“好吧。”梁高鸿心里有个猜想，“还有个问题。列车长是照片上的那个人，也就是你的父亲吧？”
管理员的声音提高了，有些怒气，“都说了不关你的事了。”
“好好好，我不问就是了。”梁高鸿无奈，转身准备离去。
“不要跟任何人说起刚刚发生的事。”
“你身体的事还是照片的事。”梁高鸿很鸡贼地想要钻空子。
“都别说。”
被窝里传来闷闷的一声，梁高鸿扭头一看，管理员…澪，已经把自己整个人都裹了进去。
“最后一个问题。”梁高鸿怕澪赶自己走，便加快了语速，“为什么找我送你回来？”
但澪出人意料地回答了他。
“因为我以为你是那种不会问东问西的聪明人，没想到你也是个笨蛋。”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澪信任梁高鸿，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他是这辆列车上第一个遵守规则来找她的人，或许是因为…
“什么叫‘也’，还有谁问了这些问题吗？是之前的乘客吗？你回答了吗……”
梁高鸿得寸进尺，但澪下了逐客令。
“这位乘客，我命令你，赶快离开驾驶室，不然，我就把你从车上丢下去。”
“别生气嘛。”梁高鸿一只脚已经踏出了神秘房间。
“十。”
澪开始了倒数。
“九。”
“听我说，这次真是最后一个问题了！”梁高鸿做出恳求的表情。
“八。”澪不为所动。
“丁羽，丁羽去哪儿了？你把他丢下车了吗？”梁高鸿看着裹成粽子的澪，喊道。
“七。”
“服了你了。我走，我走行了吧。”
“六。”
关门声响起，一阵悉悉簌簌后，外面没了动静，澪停止了倒数，从被窝里钻出，坐起了身。
澪从睡衣里抽出一条项链，上面是一个圆形的铜饰。她按了一个按钮，铜饰弹开，露出一颗玻璃珠，底下压着一张小纸条。
“给澪”
“BFF（Best Friend Forever）”
还有两个笔迹新点的小字。
“骗子”
澪久久地盯着窗外，还是黑暗。
玻璃的倒影中，她看见那个长大的自己在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