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这位乘客，你是要下车吗？”
管理员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
“当然！我可不相信这辆列车所谓的规则什么的，还有你刚才的把戏，肯定是什么障目法……”
“停停停，谁问你这些了，你信不信跟我可没关系。”管理员叫停了陆芒，不耐烦的意味更甚，“过会儿我会停车十分钟，要下车的一起下去吧。”
此话一出，整个车厢都沸腾了，没人想到这个古怪的列车管理员竟然同意放他们下车，大家望着陆芒，这个不起眼的男人此刻在他们眼里就是救世主。
陆芒感受到大家的目光，意识到自己身上的担子，忽然来了底气，朝着摄像头喊道：“你保证？”
“我有必要骗你吗。”广播那头传来“滴”的一声，列车渐渐开始减速，众人纷纷抓稳列车上的扶手，提前调整好重心。
“不过，”管理员的声音变得冰冷起来，“别怪我没提醒诸位乘客，下了车，本车就不再对诸位的安全负责了喔。”
“你是什么意思？”梁高鸿嗅到一丝不对劲。
陆芒冷哼一声，道：“胆小鬼，能有什么危险，不过是唬人的把戏罢了。她同意停车，肯定是害怕了，毕竟她只是一个小女孩，我们有这么多人，真要闹起来，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所以不如把我们都放下车。虽然不知道这辆车到底是什么来头，但只要我们下车后报警，警察就肯定会来处理这件事的。到时候有这小丫头好受的。”
“这位乘客，我能听到哦。”
陆芒脸色一变，但随即又对着摄像头大喊：“听到又能怎么样，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愚蠢。”广播的声音跟奈亚的声音同时响起。
随后，任凭陆芒怎么挑衅，管理员都不再说话。
奈亚提醒道：“你可别下车。”
“我知道。”梁高鸿本来就不打算下车。
列车终于停了下来，哪怕提前调整好了重心，巨大的惯性还是让夏亦冰险些摔倒，梁高鸿搭了把手。
“没事吧。”梁高鸿感觉到什么柔软的东西触碰到自己的小臂，触电般地缩了回去，然后换了只手拉住夏亦冰的右手。
“谢谢。”夏亦冰倒是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大咧咧地道了谢。
不过梁高鸿还是觉得有些尴尬，便转移了话题，“你也打算下车吗？”
“不。”夏亦冰摇摇头，“虽然这辆车很古怪，但是我总有预感，外面更危险。”
“聪明的女人。”奈亚吹了声口哨。
“外面有什么？下车会怎么样？”梁高鸿问道。
奈亚怪笑一声，卖起了关子：“过会儿你就知道了。”
“嘟嘟嘟”
黄色警示灯亮起，列车门即将开启。
梁高鸿纠结了一下，冲在了准备下车的众人面前。
“大家听我说一句，”梁高鸿的声音盖过了警告声，“虽然我知道这样说很奇怪，我也知道大家都很想回家，但是我还是劝大家不要下车！”
“说什么胡话呢！”
陆芒推开梁高鸿，梁高鸿险些摔倒。
“丁羽说得没错！这人就是疯子！”陆芒指着梁高鸿大骂，胡思琪拉着他，示意他别说了，可陆芒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你已经害了一个丁羽了，难道还想把我们剩下的人都害了吗？还是说，你跟那个什么所谓的列车管理员根本就是一伙的？”
梁高鸿不想跟陆芒争辩，他想救车上那些无辜的人，“外面很危险，请大家相信我！”
黄色警示灯变红，有一扇列车门打开了，其余的还是紧紧闭合。透过那扇开着的门，梁高鸿窥得些许外面的景象，没有一丝风，也没有一点声音，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列车灯发出的光透出车厢，被幽邃寂静吞噬殆尽。
“为什么不回答我？你跟那个管理员根本就是一伙的吧！”陆芒穷追不舍。
梁高鸿反驳道：“不是这样的！”
“够了！”
人群中的声音吸引了大家的注意，陆梁二人的争吵也因此停止。
人群自觉地让出一条路，谁都没有想到，走出来的是王元。
“想走的到我左手边来，不想走的到我右手边来。”王元伸出手，像个路障似的拦在中间，虽然有些好笑，但他坚决的神情又不得不让人生出些佩服来。
陆芒指着王元，道：“你谁啊！为什么要听你的？”
“我不是谁，只是一个乘客，”王元的眼中透着坚定，“外面可能有危险，可能没有危险。我没有权力让大家听我的。”
“但是，我要为大家的安全负责。万一外面有危险，那些本不想离开的人见别人离开，又被裹挟着离开。岂不是因为你的原因，拉着大家跟你一起陪葬了吗？”王元盯着陆芒的眼睛，质问道。
陆芒反问：“那万一危险的不是外面，而是这辆列车呢！”
“蛤（还）有六喷（分）冬（钟），要八（不）要虾（下）茬（车）自鸡（己）决定。”广播突然响了，管理员好像在吃着什么东西，声音模糊不清。
“我要留下。”
夏亦冰果断走到了王元的右手边，后面跟着的是拎购物袋的大妈，“我也不走。”
“我留下。”
“我走。”
……
随着排队的越来越多，车厢中只剩下梁高鸿、胡思琪和陆芒了。
“我留下。”梁高鸿站到夏亦冰的身边，二人对视着点头致意。
“小芒，”胡思琪看着陆芒，“别离开，好吗？”
“琪琪，怎么你也……”陆芒无法理解，这车上自己唯一信赖的人都不支持自己的决定。
“留下吧，小芒，就当为了我。”胡思琪拉着陆芒，泪光闪闪。
“……”陆芒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还有五分钟。”管理员似乎吃完了东西。
“啧，真受不了，婆婆妈妈的。”一个肌肉男走了出来，梁高鸿记得他叫吴有灿，“亏我还以为你有点种，没想到到了关键时刻，还是犹犹豫豫的。”
“车上的人听好了，我，吴有灿，现在下车，看看外面到底有没有危险，如果有危险，三分钟内我会回来，”吴有灿指了指手机上的时间，“如果没有危险，我会在外面喊你们，想下车的到时候再下车。”
说罢，他走出车厢，经过陆芒时，嘀咕着说了一句，“废物。”随后就消失在了无际的黑中，像被吞进了怪物的肚子，没有一点声响，也没有一点他存在的痕迹。
“你说什么！”
陆芒听了扬起拳头，想追出去，却被胡思琪一把抱住，“别出去，小芒。”
“还有四分钟。”
“刺溜刺溜”广播那边传来吸吸管的声音，看样子管理员在喝东西。
“三分钟。”
夏亦冰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盯着车玻璃看，可是外面一片黑，也没有一点动静。
“两分——半。”
管理员调皮地将话音拉长，想必她在驾驶室也能看到众人紧张的神情。
“两分二十秒。”
陆芒凑近车门，外面没有半点动静。
“十八。”
管理员索性把两分钟省去了。
“十七。”
广播中传来哈欠声，然后倒计时就跳到了“十四。”
“十五。这位乘客，你也要下去吗？”
管理员慵懒的声音传来，陆芒才发现自己差点将手伸出车外，胡思琪紧张地抓住他的腰，陆芒将手搭在她背上，发现她抖个不停。
“别怕，他会回来的。”陆芒安慰道，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
外面到底有什么？他真的会回来吗……
黑暗，注视着他，并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
陆芒感觉自己像一个落入蜘蛛网的小动物，挥动着手脚，竭力想从这里逃走，但无论他如何挣扎，也终究挣不脱这张大网。此刻，蛛网那头的若有若无的律动，隐隐约约的口器碰撞声，昭示着藏在暗处的蜘蛛已经按捺不住了，或许只在毫秒间，黑暗就会将自己吞噬。
“十。”
简短的数秒声后，无声的黑中终于传出了一些动静。
“九。”
吴有灿的头先出现在陆芒的视野中，上面挂着笑意。他长舒一口气，转头准备通知大家。
“八。”
再转头准备，吴有灿的脸突然距他只有咫尺，分不清是受了惊吓往后跳还是被胡思琪拉住，陆芒再次有意识时，自己已经是贴在另一侧的车门上了。
“七。”
吴有灿的脸上还是乐呵呵的，但诡异的是，他只有一个脑袋出现在众人视野中。连接身体的脖子处无限延长，直到深邃的黑暗中。
“六。”
数秒声不再从广播中传出，而是随着高跟鞋的“哒哒哒”声，从远处的车厢逐渐靠近。
梁高鸿注意到王元放下原本平举的手，又看了一眼外面的情景，神情中透着疑惑。
“五。”
“大家，快下车吧，外面很安全哟。”
吴有灿的微笑变成了“哈哈哈”的狂笑，从嘴巴根咧开出一道长长的豁口，血液流出的瞬间就凝固成血红的虫子，那模样像极了蜘蛛，但又有着螳螂的前爪。
“啊！”胡思琪吓得尖叫，陆芒脑中一片空白。
“四。”
梁高鸿看向声音的来源，是个女人，高挑的身材，黑色长发飘在身后，随意披着的制服，还有那熟悉的红色睡衣，上面的小兔子随着露出的半点春光一晃一晃的。
“怎么大家都不下车，难道大家想死在车上吗！”
吴有灿的嘴巴夸张地动着，露出里面白森森的细密尖牙。分裂出的血红虫子张开翅膀，张牙舞爪地从他嘴里跑了出来，“嗡嗡嗡”地要往列车里飞，但进来的瞬间，像触碰到一张火网似的，弹指间便成了灰。
“三。”
吴有灿的身体像被拉开又放松的皮筋似的，突然出现在列车门前。
他。
不，它的脖子以下的身体，是一只巨大的蜘蛛，两只前爪正准备伸进车厢，但进来的一瞬间，也像血红的虫子一样，烧成了灰。
它痛苦地嚎叫着，众人也听着嚎叫痛苦地嚎叫，那声音像一根尖细的刺，刺穿他们的耳膜，刺进他们的脑仁搅动。
“二。”
高跟鞋进了车厢，随意地一挥手，嚎叫声便停止了，众人只能听到高跟鞋的“啪嗒声”以及读秒声。
“一。”
红色睡衣出现在打开的车厢门处，右手作开枪状。
“咻。”
她的嘴中发出开枪的声音。
“吴有灿”像受了巨大的冲击一般往后倒去，一点火光在短暂的延迟后爆开在它的脸上，随即整个身体湮灭在爆发的火光中。
“Boom!”
红色睡衣比了个爆炸的手势，身型再次缩小成管理员的样子。原本贴合的制服松垮了起来，小兔子也回到了原本的地方。
“嘟嘟嘟”
黄色警示灯响起，列车门缓缓关闭，列车再次开动。
“吴有灿”像是绚烂的礼花，在列车身后缓缓炸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