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的打算?”独孤皇太后气笑了:“天底下最不好使的就是道理,可这道理摆在明面上却是万万少不了的,是你给了他们出兵的理由。虽然这个理由够不要脸的,但他们好歹是不要脸到了理子上,他们在大启的人动了,可现在,我们在烈刀的人却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你但凡会打算,也该忍下进贡的事情。”

“朕说了,朕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皇上愤怒不甘地说道:“你看着,我一定会赢!”

……

独孤皇太后和满朝大臣无力改变皇上御驾亲征的决定,那些被各方势力塞到后宫来的女人们也什么都不敢说,只字片语里中表达的只有小女儿家的柔情和对陛下的担忧。

“陛下。”这一日,面色惨白的周皇后带着人在宫道上截了皇上的去路,满眼担忧地说道:“请陛下收回成命。”

“朕的圣旨已经昭告天下,梓潼这个时候来跟朕说,不觉得太迟了吗?”皇上抬了抬手,所有宫人齐齐退后,直至听不清二人说话。

“陛下不要去。”周皇后慢慢跪了下去,垂着头,此刻已红了眼眶。

她是独孤皇太后为皇上选的正妻,尽管眼前这个男人也许未有一日将她当成真正的妻子,可在她内心的最深处,仍把他当年少时的怀英弟弟。

虽然这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错觉,但她觉得这样也挺好,皇上虽然抵触她,不过这些年也算相敬如宾。

在所有人的眼里,他是不近女色的皇帝陛下,而她,在他眼里是那个安安静静在后管理六宫的皇后娘娘,是万人眼中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皇上看着眼睛红的像兔子一样的周皇后,端端正正地跪在自己的眼前,又想着她刚失去了父亲和兄长,软了语气:“天气凉了,入宫再说。”

入了春凤宫,皇上刚想开口说话,周皇后先道:“朝中有诸位将军,陛下无需御驾亲征的……”

“朕以宣旨,昭告天下。”皇上转头看她:“朕是皇帝,一言九鼎,不可不去!朕要把外敌赶出大启的疆土。”

“陛下……”

她的父兄战死沙场,周家的地位在朝堂上一落千丈,眼前这个被独孤皇太后逼着娶自己的男人,是她唯一的依靠。

家中变故令她在这深宫害怕,却无人可以倾诉,从战报传回来到现在,皇上只来过春奉宫一次,陪她坐了一会儿,说了一句:“梓潼节哀。”

然后就走了,哪怕那时候不到三岁的嫡子元凯伸着两只小手哭着闹着要父皇,皇上也不曾回头多看那孩子一眼。

她知道他忙,从不敢打扰他,可他是她的夫君,是她儿子的父亲,她怎能不想他?

得知他已明发谕旨,她想来找他,见见他,想让元凯再看看他,却又知他国事繁忙。

想要趁他入后宫时见见他,却又怕人说她是个善妒的皇后,独占皇帝恩宠……

眼前的人已站在了春凤宫,她很想跟他说,让他为了自己和孩子留下,却又怕眼前的男人说她不孝,一时没了底气。

心中自嘲一笑,看着他满眼愤怒,知晓他满腔抱负,她话头一转:“…陛下保重!”

她知晓劝他无用,今日借着这样的油头把他拦下,也只是想借着这样的机会与他多待片刻,也让元凯看看他。

明日,他就要出征了。

负责伺候的嬷嬷恰在此时把元凯抱了出来,元凯见着自己的父皇就一直笑,伸出两只小嫩手,恨不能自己扑过去。

皇上没有要抱孩子的意思,只轻轻摸了摸元凯的头,元凯两只小手抓着他的手咯咯直笑,伸着手要他抱。

那嬷嬷刚想把孩子往前放,皇上却又很快松了手,然后转身大步离开。

小元凯不知所措,奶声奶气地一遍遍喊着:“复华,复华……复华……”

皇上走了,仿若冠军大将军战死沙场的消息传入后宫那一晚,任由身后嬷嬷抱着的孩子哭喊,任由那刚失去父兄的女子凝望他的背影,任由那女子熟练地接过孩子匆忙哄着:“哦哦,元凯别哭,元凯别哭,母后在,母后在…”

……

元盛十一年秋,皇上御驾亲征,各地纷纷响应,三十五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开始收复失地,北伐烈刀,一路捷报频传,夺回了不少失去的疆土,朝堂上一派欢歌笑语。

……

元盛十二年,秋。

晋王府内,宋怀玉坐在小腹隆起的北唐云梦身旁,满脸宠溺:“小星星现在又有了身子,今天休沐不要乱跑,要听话,要不然就罚你。”

坐在树底下贵妃榻上的北唐云梦微微一笑,她这夫君就爱大惊小怪的,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却听他又道:“闲来无事,我帮你们娘四儿个再画一幅画吧……”

北唐云梦习以为常点点头,低头继续看手上的一本医书,宋怀玉招呼着小宝命人把画的工具通通寻来,看了一眼正在凉亭里下棋对弈的两个女儿,又看了一眼辛苦当小明兰大马的小元安,无声笑。

骑在宋元安背上的宋明兰就好似知道了什么一样,屁颠颠的从哥哥背上下来,步履蹒跚地跑到北唐云梦身边,张开两只小手朝着贵妃榻上的人喊:“母妃包,母妃包……”

春风把她抱起来到北唐云梦手边,北唐云梦抱着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宋元安见父王又要画画,赶忙去拿了一柄木剑过来,自顾自舞了起来。

宋怀玉坐在不远处,看着树下美景,笑弯了眉眼。

想着昨日上午才又画了一幅画,坐在凉亭一起下棋对弈的宋明月和宋明乐满脸的无可奈何:“姐,父王又画画了。”

“嗯。”

“这是第几幅了?”

宋明月捏着一颗白子:“第二百六十八幅画了。”

“好在咱们只需要自顾自干自己的事就成,要不然像个石像一样站半天我会闷死的。”晋王殿下家的二女儿没有半分闺秀模样,粗狂的好似边疆小将,一边同自家姐姐下着棋,一边又时不时拿起葡萄扔向空中,落入口中。

“你莫这样吃,小心噎着。”宋明月落下一子。

“没事儿。”宋明乐问:“姐,你说陛下这仗什么时候才能打完啊?我寻思着我现在也能上阵杀敌了,不如改天我偷偷去帮帮他……”

宋明月摇摇头:“休要胡言,趁早歇了这心思。”

“外曾祖母行,我也可以。”宋明乐笑着往宋明月手上递了颗刚剥好的橘子:“若非咱家父母开明,我也不会觉得京中闺秀们都是循规蹈矩,如今想想你我真是太幸运了,唉……如果能仗剑江湖,那就更好了。”

“王爷,宫里来人了。”

院外脚步声由远及近,宋怀玉刚动笔,又堪堪停下,皱眉问:“什么事?”

“外头的人指说,皇太后传诏……脸色很差。”

宋怀玉有些惊讶,他与这嫡母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今儿既不是什么节日,也不是谁的生辰,想来确实是有急事,只不知究竟是何?

“备马入宫。”宋怀玉对着下人说完,又缓步走到北唐云梦面前:“宫里有事,我去去就回,改日补上。”

刚刚听闻消息便一直看着宋怀玉的北唐云梦微微点头,宋怀玉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