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唐云梦一动不动,脑中思绪翻涌,治病救人,和离……自己可以治病救人,他要同自己和离……

“呜呜呜……小星星,你不要抛弃我……”男人哭的万分悲痛,苦苦哀求,颤抖着:“夫君会很乖的,好不好?”

北唐云梦将他轻轻推开,朝他做手势:“莫说傻话,你我成亲了,怎能和离?”

这可是皇上的赐婚,和离就是在打皇上的脸,况且和离了对她自身也无好处,北唐家都要跟着蒙羞,若非真的生不如死,你死我活,且,就算你死我活,死也要死在这后宅。

一切皆是皇恩浩荡。

宋怀玉好似没看见她做的首饰,只像个受了极大委屈的小媳妇一样流泪。

见她又重复的做了几次不和离的手势,他才止了泪,小心翼翼地问:“那……小星星日后出去行医救人,还回王府住吗?我还能见到你吗?”

她点点头,又做手势:“我真的还克行医吗?”

“嗯嗯嗯,小星星要做什么都可以……”

“那倘若,我要与你和离,从王府里搬出去?”

宋怀玉低着头,想了许久:“我有哪里做的不好吗?”

她摇摇头。

他又问:“倘若我是小星星,我要和离,不是因为小星星做的不好,小星星会拦我吗?”

她摇头,做手势:“若因不在我,仍要与我和离,便是我俩路不同,散便散了,莫把责任归于己身。”

宋怀玉笑:“小星星所言,亦是我言。这此婚圣旨,我也不知是被谁算计了。当时我很难受,我当时心无所爱,我为我自己无力做主婚娶之事难受,也为从未与我见面过的你难受,我不曾见过你,我不曾认识你,我不知你是何样,是何品行,我什么都不知道。”

“可母妃与我说:人之一生,时也,运也,命也。无论你愿不愿意,日后娶了人家,便不许给她甩脸子,无人生来便欠你,你是她的夫君,无论你心中是何想法,不可迁怒于她,日后那姑娘若成了你的妻,她若无错,你当好好待她,不可打骂于她。若你因你父皇赐婚而生怨,厌她,辱她,那你便不是我儿,算我白教了你。”

“后来母妃又问我:可还记得母妃催你寻个好姑娘成亲之时如何教你的?我说:记得,母妃曾说,为人当是非分明,为夫当疼妻护子,大丈夫当顶天立地。”宋怀玉顿了顿,又道:“母妃同我说后,我很惭愧,也想开了,我不再纠结那道赐婚圣旨,我便想着,你嫁我为妻,我便好好待你,你无错,我便不可打骂与你,要不然我是畜生。”

“那日大婚,洞房花烛,我与你逢场作戏,但我是想同你好好过日子的,我试着接受你,之后的数个日夜,亦如此,可后来……我慢慢发现,你真的很好,哪怕入王府来不能行医,你看见谁气色不好,仍会让春风过去提点提点,你从不责骂下人,你甚至连生气都不会,我每次看见便觉你可爱,我再不是将就,我想要你,我想同你好……”

“不管是谁算计,我都感激“他”……小星星,我想要你,我想我们能够好好的过,你仍行医,但我希望你仍是晋王妃……”他已红了脸,又说:“小星星,夫君想要你,不是只要你的身子,夫君还要你的心里有夫君,夫君想疼你,想和你一辈子…夫君并非孟浪,夫君所作之事,皆乃深思熟虑。三思再三…”

北唐云梦却已红着脸侧过头去,她虽以为人妻,常尽欢爱,可青天白日,他与她说这些,她身上不知为何有些热。

“可若你不愿,我会放你离去,绝不勉强。这场政治斗争,你才是最无辜的那个,只是和离,对你名声不好,你若愿意,可继续留下,我绝不打扰你做任何事,你想如何便如何,我们……可以做一辈子的表面夫妻。”

宋怀玉说完,从袖子里依依不舍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和离书塞到她手上,转身离开,一瞬间,再次潸然泪下,走到拐角出屋,正好被远处的春风看了个正着,他却仿若未觉……

北唐云梦坐在屋子里,一手放在桌上,一手摸着药箱。

嫁过王府来断了她行医之路,她不甘心,他待她千好万好,她心中了然,故作不悦引起他的注意,知晓他会去问春风,只让春风据实相告。

若他故作不知,她便再也不会在他面前不悦,惹他心烦,可今日他所言所行,她便知自己嫁了个不错的夫君。

他去北唐府寻回了她的药箱,也在她心中荡开了涟漪。

北唐云梦知晓他已看穿自己小心思,但他带着药箱来了,且把话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她便以万分满足。

和离之说,她从不敢想,成婚前她虽未想过嫁人之事,但她并非清心寡欲之人,如今阴差阳错,得了个不错的夫君,她很庆幸,也不想离开。

一个人孤独,虽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但问题多在自己,对人的排斥,对物的排斥,把心里的门关上,不给任何人机会,就如她成婚前一般,对男女之事不提不想,不妄。

若宋怀玉不曾把她算计到身边来,她可一生不嫁,如往常般潇洒。

她见过太多心机叵测,貌合神离,也想过自己未来,可她的夫君待她千爱万宠,于她面前显君子之风,任她去留。

如此情重,她实难故作不见,且他说是逢场作戏,可床笫间的温存,那样的快活,她身为女子,最是感切。

他从不只顾自己欢快,会问及她的感受,新婚燕尔最是疯狂,可他从为霸王硬上弓,会问及她的意愿,她若累了不愿,他再难受也要忍着。

她行医几载,看过不少人的眼睛,日日看着他朝着自己傻笑,端茶递水间笑面春风,眸子都是发着光的,她想……那里面有真情。

她一个初经男女之事的女子,这些日尝尽欢爱,与她欢爱之人愿做她坚实后盾,支持她行医,她便不想走了。

北唐云梦想了很久,不自觉笑了笑,春风匆匆入来,她抬手想把和离书扔进火盆,顿了顿,又收整妥当,让春风把那和离书和药箱收整妥当。自己去寻那阴差阳错得来的夫君。

她跑的肆意张扬,笑达眼底,耳根红,头上步摇微晃,环佩之声细碎,脚步匆匆。

奴婢于她身后紧紧跟随,她逢人便将手平举过自己头顶,别人一见便知晋王殿下疼爱万分的小王妃在寻他,纷纷指路而去。

……

另一头,晋王殿下已命人收拾新的院子,可他却无心去看院子,只在自己书房里胡思乱想,若是这几日小星星真不来,自己要如何弄些不是巧合的巧合出来与她多见几面,多说几句话?

他越想越烦躁,他的小星星什么时候能来,小星星会不会真就打算貌合神离过日子吧?小星星该不会真的不顾名声收拾东西要走吧?

不会的,不会的,小星星那样的人不会冲动,可小星星不喜欢自己,她怎么就不喜欢自己呢?自己要如何才能得她欢心,自己难道真的得不到她的欢心吗?怎么办?怎么办?

“王爷,王妃找您。”

远处有声音传来,宋怀玉侧目望去,是那一袭青衫匆匆而来,众多奴仆都不再跟随。

宋怀玉双眸赤红,沉默不语,好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但他又怕是他不想要的答案,呼吸间热泪盈眶。

她匆匆进来,汗湿了额角,他在她进前来时手足无措地擦了泪,起身迎她:“你有何事,派人来寻我就好,何必……”

她抓着他的手,一笔一画写:“夫君说很感激这道赐婚旨意,我想说:我也很感激,我有疼爱我的夫君,还可再行医,这是老天给的恩赐,既是恩赐,我俩当好好珍惜。”

是被刚刚梨花带雨的夫君一番情话迷了神,或是被那日日关切,夜夜床笫温存乱了心,她已顾不上,她不想看他哭,她想让他开心。

宋怀玉激动问:“不走了?"她摇摇头。

他又问:“那我们……还要貌合神离吗?”

她眉眼弯弯握着他的手,继续写:“夫君疼我宠我,知我心事,允我还可行医,我为何要貌合神离?”

行医之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最主要的还是枕边人的态度,只要夫君态度与她一致,别人说什么她可无需顾忌,反正全京城都知道她曾是个行医的女大夫。

“哈哈哈哈哈哈……”宋怀玉抱着她转圈圈,傻傻地笑,引得她情不自禁跟着笑。

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某人正猴急抱着她往书房内的拔步床去……

她羞红着脸拍着他,她真的很想让他停下来,嘴却不知为何往上翘。

他没理她,红着眼将她放在床上,不管不顾压着,她勉强抽出一只手指着拐角处的窗外,他笑得更加放肆,麻溜起身走出拐角,往外走去关进屋来的门。

她赶忙起身想要出去,现在可是白日,刚刚她是跑过来的,若是与他在这鱼水之欢,这还怎么出去见人?

她刚起身走两三步,就听门外“砰”的一声,紧接着便是匆忙赶回的脚步声,那炽热的拥抱把她扑倒在床。

她不断的挣扎着,他不再乱动,只是压着她,喘息着,苦苦哀求:“小星星……我好难受,你疼疼夫君吧……”

她看着他炽热的眼,犹豫不决,却听那如春风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小星星不愿意疼疼夫君,那夫君疼疼小星星,好不好?小星星难不难受…”

他说着,往她颈窝处钻,她傻傻地想推开他,手上却半丝戾气也无,又听他声音低低的:“小星星不要害羞,让夫君疼疼你,夫君疼疼你就不难受了,小星星…让夫君疼疼就不难受了…让夫君疼一辈子,夫君疼小星星…小星星乖…”

她哪里还知道什么,只想着现在是白日,可到之后满脑子却都是空白,只隐隐约约听见他的声音在耳畔时而响起。

“小星星,夫君疼不疼你?……小星星……”

“王府就是你的家,小星星,你要做什么都可以,不要有顾忌。”

“行医救人是好事,我不会介意的,我只会介意我的小星星过得开不开心,快不快乐。”

“你像以前一样日日去医馆没事的,父皇他们那里无妨,母妃是个通透的,母后也不会说什么。”

“能把你留在我身边,我已是不敢想,怎还能折了你的翅膀?”

“家里你不用管。你爱如何便如何,只要你开开心心的。”

“小星星,你要一直喜欢我,我会让你一直都开开心心的……小星星…让夫君再疼疼你…小星星,你再疼疼夫君……夫君还是难受……小星星真乖…小星星真好……小星星…谢谢你留下来…”

——————————

宋怀玉笑得春风得意,轻轻地从被子里拿出一块脏帕子丢进渣斗,笑着在熟睡中的人儿额角轻轻落下一吻,而后起身下床,掖好被角,穿戴整齐小声出屋,只觉神清气爽。

他知晓她心事,他把和离书给她,是想让不对王府信任的她能有半分底气,是诚意,更是告诉她自己的心意。

……

自那日以后,北唐云梦就开始连着七日去医馆,然后给自己一日休沐的时间,循环往复。

平常,宋怀玉若有事要出门,会尽量算好时间在医馆等她一起归家,凡他在王府时,她回来的消息都会在还没到王府门口时传到他的耳朵里。

北唐云梦归府,经常会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向自己走来,笑面含春,嘴里说着:“小星星,你回来了。”

有时北唐云梦忙得很,几日都不回王府,宋怀玉若实在想念便会眼巴巴地来医馆住宿。

这样的事情本该在京中惹的那些满口妇德女戒的人骂声四起,却又只在小范围散开,而后隐于无声。

没过几个月,北唐云梦自己就诊出了喜脉,晚上吃完饭,她就告诉了他,他惊喜地看着她:“真的?娃哈哈。”

她笑着点点头。

晋王殿下听闻此喜讯,又又又又又一次笑成了傻子,抱着怀里的人,一手捧着她的脸,一手轻轻按住她后脑,在她那满面春光上亲了好几下,然后又把人抱起来,仰视着,飞快的转了好几圈,高兴的忘了屋子里还有下人。

看着怀中人儿双颊绯红羞愤欲死的可爱模样,他心里是说不出的感觉,只觉怎么看都看不够,怎么对她好都不够,恨不能此刻便是永恒。

笑意满面的北唐云梦双脚离地没了支撑,只能牢牢的挂在怀玉哥哥身上不松手,又羞又喜的暂时无视了屋中的春风,闭着眼低着头。

偌大的屋子里似乎只有怀玉哥哥爽朗的笑声,她仿佛只听得见怀玉哥哥那熟悉到令人沉沦的好听声音:“哼哼哼哼哼小星星,小星星,哼哼哼小星星,小星星……”

宋怀玉抱着人转了几圈,仿佛此刻才看见头顶上的人儿已满脸绯红,却又不肯放她下了,想把春风赶出去,扭头一看,房里早已没了春风的影子,有的只是远去的脚步声和那一袭身影于门缝中消失。

宋怀玉把人放下,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看了看一桌的碗筷,赶忙又把偷偷溜走的春风给找了回来。

春风笑着领几个侍女进来,几人似一阵风把桌子收拾干净,然后又安静退了出去,夫妇俩房间的门紧闭。

房间里只剩两人,在外温文尔雅的晋王殿下,秒变智商不超过六岁的傻小子,蹲在她的旁边仰视着她,把能想到的问题通通问了一遍:“小星星,你感觉怎么样?孩子在里面老不老实?有没有踢你啊?要不要找个太医来看看?”

“……”她听完他的话,笑得浑身颤抖,想要提醒他到底说了些什么话,却又笑着忍住。

晋王殿下却已经小心翼翼地开始摸她的小腹,而后停了手中动作,侧脸缓缓地靠了上去,像个乖乖的大狗狗,耳朵紧紧贴着她平坦的小腹,迫不及待地说:“让我听听,听听孩子动了没?”

“……”低头看着身旁成了傻子的男人,听着那即使是六岁孩童也说不出来的傻话,北唐云梦又觉得心里暖暖的,然后一手放在他的肩头,另一手轻轻地抬起,无声间按住他的后脑。

他虽然听不见胎动,却仿佛能听见她的心跳,笑着一手轻轻附上她的小腹不松开,另一手搂上她的腰,缓缓地闭上了眼,静静靠着她,很小声地说了一句:“小星星,你真好。”

晋王妃怀有身孕了,晋王殿下好像又高兴疯了。

一日又一日,在晋王府上上下下的眼中,身怀六甲的晋王妃都快要柔弱不能自理了。

而造成这样假象的人,正是在外看起来温文尔雅,娶了哑巴小王妃过门后对其百依百顺,成天笑的憨态可掬,眉眼里满是柔情,与某人独处时智商却降至六岁孩童的晋王殿下。

晋王殿下知道自己要当父亲了之后,几乎快要形影不离王妃了,走路一步三看,见了台阶跟见了刀山火海似的,经常三令五申让府中本就小心侍奉的人要更加小心侍奉才是。

王妃的陪嫁丫鬟们彻底没了用武之地,陪嫁大丫鬟春风已经养成了像猫一样的懒惰性子,原本该是她伺候的人她连碰都碰不着了,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默默跟在夫妻俩的身后,自顾自吃东西。

耳朵里能听见的,除了自己咀嚼东西的声音,只剩下晋王殿下一口一个小星星,三口不离要当心,以及时而响起的笑声。

春风有时候会想,王爷是不是就是个傻子?人怎么可以有这么多废话,嗓子哑了之后的二姑娘,什么时候这么容忍聒噪的人了?

不过看着二小姐日子越过越好,春风倒也高兴。

可是突然有一日,晋王殿下和王妃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