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中查了,却发现了儿子与官勾结的事情,屈打成招之下,他的好儿子竟想命家丁控制他,可他儿子没想到那群人中竟还有他的人,直至一柄匕首架到脖子上来才反应过来,最后只能束手就擒。

知晓自己的大儿子竟与高门大户勾结起来发国难财,知晓自己的好妻子竟跟独孤家的人有了首尾,知晓自己那双目失明的女儿于深闺中常遭人强迫,他痛心疾首。

那欺辱他女儿的人是独孤家分支的子弟,他哭着问女儿为何不告诉父亲,他那双目失明的女儿只小声地说:“他们说,我告诉你,他们就会杀了你。”

那夜,他抱着一堆账本泪流满面:“家门不幸啊!”

他的妻子苦苦哀求他不要说,他知道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但以前有个人曾告诉过他:“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如今这家业脏了,不要也罢,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他想往朝廷上报,可这些东西牵连甚广,怕是很难入那朝堂,所以他连夜去北唐家,毕竟如今的北唐家就如跳进朝堂的小绵羊,急需一个助力,这份大礼哪怕他们现在不用,但也不会拒绝。

可北唐家虽是仓促入后宫的北唐皇后娘家,实权上却未占多少,独孤家能干出此等恶事,想来那太皇太后也不是个好笋。

这种事情越多人知道越好,因此他把这些东西发到各处有头有脸的官老爷们家里,朝堂纷争还是得他们去,但祸国殃民的事应当提早终止。

至于其他的罪证,在需要时,他自然会全数奉上。

张浩沉默不语,这里面有许多账目原不该是眼前这做布匹生意的人该有的东西,想来是他儿子为留后手……

“此事重大,本官不能堂而皇之的送到朝堂上去,你且住在本官府邸,莫要乱走。”张浩说完,将那些账本令人收整妥当,而后匆匆离开。

而立之年的尚书大人匆匆叩开自己妻子的房门,女子含笑将他请进屋内,却听他着急道:“夫人,出大事了,你今日立刻入宫……”

独孤家和王家罄竹难书,此事关乎国之根本,他不能因自己妻子是独孤家而徇私枉法,如今举足轻重的朝臣们怕是都得知了消息,可这是不管如何都不能现在搬到台面上去,想来以轩辕左丞相的性子会带着大家一同入宫。

他身为朝廷命官自当跟着一同去,可太皇太后是个识大体的,应当是不知情,且她年纪又大,理当先让夫人进去告知一声,好有个心理准备,免得当场被气死,毕竟,如今的朝堂还需她垂帘听政。

至于这件事情会走到什么样的地步,张浩也不知道。

张独孤氏听完后震惊地站了起来:“什么?最近物价飞涨是……”

张浩沉默不语,给她接受的时间,她愣愣站在那儿,心中思绪翻涌,迟迟没有说话。

世家大族想方设法多挣点无可厚非,可如今危难之时,纵然她一介女流,也觉此事万万不可。

可而今木已成舟,她若进宫去告诉姑母,她老人家必得被活活气死不可。

若不事先告知,那大臣们直接摆到台面上去,姑母知道后还是会被活活气死……

这件事本也瞒不住,只是,为何做下这样事情的有独孤家?为何被人抓了把柄?

……

正和殿的暖阁里,疲惫不堪的太皇太后闭着眼,身旁的桌上是一堆的折子,手上还拿着一本,梁姑姑匆忙进来:走到她跟前弯下腰,轻声道:“……太皇太后,张尚书夫人求见,有急事儿。”

太皇太后慢慢睁眼,梁姑姑示意人把张独孤氏带进来,张独孤氏见着自家姑母,下跪行礼,忐忑不安地说:“姑母,独孤家不好了,此次京城物价飞涨,与独孤家和王家大有关系…有人把暗账账本送到各处大臣府邸上去了…姑母……”

“咳咳咳……”太皇太后咳嗽不止,喘着气,艰难地问:“账本?罪证??”

张独孤氏头也不敢抬:“叔父家七郎与一名姓孙的商贩家的儿子一同做生意,私下里和那孙老板家的妻子暗通款曲……还把孙老板的女儿给……孙老板不知怎知道了这些事情,甚至从他儿子手里逼出了好多东西……那些东西侄女看过了,的确是要紧的,倘若有心之人搬到朝堂上……”

太皇太后面色阴沉,这些话犹如惊天之雷重轰劈顶,她日日看着奏折,户部报上来说民间菜价粮价涨不少。

她不指望朝中官员没有伸手,但影响国本就是不行,故而让户部不虚余力的去价降下来,却还是贵的出奇。

她三弟派人传信来说:“二姐姐放心,大哥与我都不曾插手,想来是别家和各大商户动的手脚,尽管查。”

她只当是那些利欲熏心的商贩们发起了国难财,却是不敢想,自己娘家居然也有份,而且数量还不小……

“混账东西!我独孤家……怎么能有这么蠢的人,咳咳咳咳咳……”

京中那些不黑不白的事情随处可见,有时一个家族的灭亡,只因为简单的一个导火索,许是生了嫌隙的同伙反水,或者有仇的同归于尽。

但所有前提都是掌握了足够的罪证,那些罪证一旦上了公堂,不但可让人无力翻身,还可让虎视眈眈的仇家拿出手上掌握的罪证,甚至是浑水摸鱼的伪证,大家群起而攻之,谁又能说谁手里的东西是假的?谁又会相信有罪之人?

若只是单单的菜价疯涨倒也不至如此,可如今是非常之时,米面粮油瓜果蔬菜等物,除了各地有头有脸的商贩来云阳开店之外,就剩下独孤家和王家占了大多数,且王家和独孤家又是姻亲。

这件事情已然有人能拿出证据,她怎能不急?

“王太保也是三朝元老了,怎么就是管不住自己手底下的人。”太皇太后悔恨。

王太保是三朝元老,这样的时候,大启的百姓,满朝的官员哪个不是战战兢兢的,一旦被公之于众,她相信独孤家和王家得被活撕了不可。

“让他消停些,让他消停些,怎就是不听!大哥如此不中用,不宜在坐高位了。”太皇太后叹息一声。

这些日子她本以为她那当吏部尚书的大哥真消停了,没想到虽然没在军中动什么手脚,却鬼迷心窍的发起了国难财,简直畜生不如。

这些事若是公之于众,独孤家在大启乃至历史的长河中恐将遗臭千年……

“太皇太后,左右丞相率一众朝臣,在朝光殿外求见…”太皇太后万般思绪在心头,殿外有人匆匆入内禀报。

“咳咳咳咳咳咳,痰咳咳咳咳咳咳……”

“姑母。”

梁姑姑大喊:“快拿药来。”

……

以面色阴沉的轩辕左丞相为首,几十位举足轻重的大臣们静静等待,怀里或多揣着几本墨香浓郁的账本。

朝光殿内,太皇太后如泰山之威端坐珠帘后,举足轻重的大臣们入殿,却见大殿两侧揭示桌椅,而后跪地行礼:“臣等参见太皇太后……”

“免礼。”

“太皇太后……”

不知是哪位大臣开口,刚说话便被太皇太后打断:“诸位卿家来的甚是时候,天冷了,大家都先坐,烤烤火,喝喝茶,我这儿有几幅名家字画,大家一同阅览如何?”

“这……”

“太皇太后…臣等是。”

“有什么事,看完话再说,也不迟啊。”太皇太后风轻云淡,说的话却不可质疑,众大臣只能先坐下来。

桌与桌的距离隔得有些远,每一张偌大的桌子旁都只有一张凳子,大臣们一人一桌,显得很是宽敞。

桌上虽有茶水,可无人有心品茶。

待诸位大臣坐下后,便有许多太监们拿上一叠叠厚厚的纸,恭恭敬敬地放于他们面前的桌子上,诸大臣一看,白白的,空空如也,整整齐齐的纸,却有那么一张突出。

“这……”

“诸位大臣翻一翻,字画就在其中。”太皇太后笑。

诸大臣原还慢慢的翻动着纸张,后便更加快了些,待到所有大臣看完后,皆目露震惊之色,太皇太后又问:“哦,我差点忘了,敢问诸位大臣刚刚想说的是何事?"

“这……”

“无事无事。”

“太皇太后最近身子不适,又要阅览奏折,实在辛苦……”

“对对对对对,臣等是来探望太皇太后的,既然太皇太后您没事儿,那臣就告退了。”

“臣也先告退了……”

“那便如此吧,这些字画既入了各位大人的眼,也该收回了。”太皇太后说着,几名宫女便已端了火盆来。

大臣们分别将一沓厚厚纸里面独有的一张纸抽出,迅速揉成团,丢入火盆之中。

火盆中,烈火熊熊燃烧,那些纸团被烧为灰烬,忐忑的大臣们带着来时的东西,在宫门下钥前离去。

自此日起,朝廷无声无息的让不少商铺降了价,外人问起就说是“不能做昧良心的生意”,原先米面粮油的价格迅速下降,搞得不少囤货想等高价来卖的商贩们苦不堪言。

朝中众臣一心,前线将士一心,城中百姓一心,一切的一切仿佛未曾改变。

……

皇宫大内,有人带来了太上皇的消息,一见太皇太后便跪地痛哭:“太皇太后,太上皇被烈刀人绑在攻城锤的顶棚上……推着来攻城,已然,已然是……”

那人不敢抬头,只闻太皇太后平静话语缓缓响起:“哦……知晓了,退下吧。”

她语气无波无澜,仿佛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又好似被人断骨抽筋,在无生机,淡淡话语又似空谷幽井,死气沉沉。

那人恭敬退出殿外,匆匆远去。

……